于是乳母就照实说了。
果然李小白再也不闹着找娘亲了。
他想起了每天晨起,爹娘会一起来看他——那时候他都是才睁开眼,还没从被窝钻出来,而爹娘却是吃过了早饭换过了衣裳,要出门了。
娘穿着跟爹一样轻便简略的官服。
她总会弯腰亲一亲自己的脑门:“爹娘去衙门了,今日在家也要乖乖的。晚上回来继续教你认字。”
李小白仰着脸被娘亲一下,心里感觉得到:娘是很高兴的。
于是他不但不闹着找娘,还在祖父把他抱过去故意问他“想不想你娘一直在家陪你?”的时候,蹬着腿开始嚎:“我想爹!我要爹陪!要爹!”
然后在祖父目瞪口呆的时候,从他腿上爬下来,噔噔噔往外跑去:“我要去衙门叫爹回家!”
就听到阿翁在后头急的喊人:“哎哟,你们都是瞎子啊,没看到小郎君跑啦?还不快把他抱回来!如何能去衙门耽搁大郎的公事?”
只是,虽然接受了爹娘只能晚上陪伴自己的事实,但李小白到底还小,心里是恋着父母的。
这段时日能跟爹娘一直呆在一起,连着晚上也都睡在一个屋里,李小白就特别开心。
洛阳真是个好地方!
李小白脑子很好使,清楚的知道,爹娘这是带他到都城洛阳来了!
因为爹娘要来考试。
娘抱着他细细说与他听:“朝廷向来都是要考核官员的,只是从前,朝廷会按年份,三年一计,让官员们入京述职。”
“但自从当今圣人登基后,就改了这种考核。以至于每年过了中秋,各地官员都紧张的不得了。”李小白就见娘亲笑起来:“还有去拜三清、拜佛祖的,拜天拜地盼着不要抽中自己——”
“官员们不再按品阶,五品以上的三年一进京,五品以下的八年一进京,而是朝廷每年‘随机抽取’一些官员,进行考核。”
“对被抽中的官员来说,等朝廷‘考试通知’到了,就只给三天时间收拾行装,还要整理好自己的‘述职报告’,接着就要坐官驿提供的马车到洛阳来参加‘年度考核’,不得拖延推诿。”
“今年也巧了,爹娘同时被抽中了。”
李小白又被娘亲了一下:“阿白跟着爹娘一起去洛阳好不好?怕不怕路上吃苦?”
“不怕!”
倒是乳娘闻言有些惊讶,上来劝道:“小郎君还这么小呢。”然后又道:“那娘子带上我。”
“不必了,朝廷分给考试官员住的房舍,每家就两间。我与夫君想着,只带一个小厮一个能干的丫鬟去就够了,正好两间房舍。”
乳娘放心不下:“娘子?到时候小郎君怎么办呢?”
“我们夫妻俩带着他睡。”就两间房舍,若是乳娘带着儿子睡一间,他们夫妻一间,那带着的丫鬟小厮就只能出去寻逆旅住了,肯定不便。
“那白日,娘子和郎君都是考试的……”
“无妨,让丫鬟带着他——你就放心吧,咱们家还有丫鬟已是很好了,据说有些家中拮据的官员,不得不带着孩子去官舍暂住,白日就把孩子托付给那里照应的‘管家’看着,安全的很呢,还供给饭菜,再亏不着孩子的。”
“是难得一回长见识的机会!”
周氏是下定决心要带儿子去了——若非这次机缘巧合,他们夫妻一起进京考试,公公婆婆是肯定不会同意她单独把孩子带走的。
就这,公公都好大的意见。
李小白也听过阿翁的抱怨。
爹娘临走前一夜,家中摆宴送别,阿翁喝多了酒,嘟囔了一句:“也没见从前这么些事,果然换了女人做皇帝,女人做宰相,就是乾坤倒悬,世事……”
李小白震惊地看见,阿翁还没说完话,爹娘和叔叔婶子们都如临大敌围了过去,嘈杂道:“爹啊”“阿耶”“天啊”一阵纷乱叫停,最后一齐道:“这话可不能说!”
之后真·七手八脚把阿翁扶走了,请他老人家喝多了就回去睡觉,免开尊口。
李小白跟在后头,还听一向脾气最直的三叔直接抱怨道:“我的个亲爹,您倒是致仕不做官了,可咱们一大家子的前程……”李小白海拔低,清楚地看见阿翁气提腿要踢三叔。
而三叔灵活似猿,一个搂膝拗步就扭开了。
李小白就站在门边点头:原来当今圣人是个女人,宰相中也有女人。
不过,对李小白来说,这个信息没啥冲击力——他虽然聪明,认识很多字,但年纪还很小,完全没有接触过史书,只听爹娘讲过些故事。
对他来说,皇帝是女人这件事,就只是一件事罢了:就像爹是男人,娘是女人一样。
李小白就这么到了洛阳,一路都跟爹娘在一处。
一家三口虽赶路辛苦,不如在家里过得舒坦,但很快活。
此时他利落地跳下了床,来到挂着的棉布帘边上。
娘亲的声音更清晰地传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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