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奉了,她整了整衣衫,独自进了上房,宗吉怕热,所以自打天暖后就不再摆炭盆,外头冷雨凄迷,屋里却暖烘烘的,似仍残留有唇刀舌箭后的狂热。
几个宫女正在拾掇茶盏和点心盘子,五副用过的汝窑瓷杯,说明共来了含首辅在内的五位朝堂高官。
此时,宗吉正坐在书桌后的扶手椅上,陈银手里端着拂尘,默默侍立在后头。
宗吉穿着燕居岫色锦袍,脚蹬绣金龙短靴,额上绑着条大红抹额,越发显得俊逸清贵,书桌上,除过一些常看的书、军政奏疏和玺印外,还多了几封崭新的章奏。
宗吉眉头蹙着,显然心事重重,他手里拿着把刻刀,正专心致志地雕刻印章,忽然,刀尖扎到手,他疼得嘶地倒吸了口冷气,嘴含住指头,越发愁眉苦脸了,蓦地发现阿姐来了,立马换上副笑颜,脚勾了张圆凳,手拍了拍桌子:
“阿姐,快过来坐。”
春愿嗯了声,过去后给陈银笑着点了下头见礼,便坐到圆凳上,柔声问宗吉:“方才割到指头了?”
“没事儿,芝麻大的口子,已经不流血了。”宗吉挥了挥手,叫陈银退下,他把桌上的一盘栗子糕推过来,笑道:“朕记得你爱吃,这是新做的,还热乎着呢。”
春愿也没客气,吃了块,果然香甜。
宗吉放下刻刀,端起茶抿了口,略打量了眼阿姐,她穿着月白色夹袄,还未彻底干透的长发用金带绑起来,垂在身前,虽说回京后一直食补着,可瞧着还是弱。
宗吉将自己腿上的毯子,盖到了春愿腿上,笑着问:“今儿去相国寺迎佛,过程是不是很繁琐?朕瞧你脸上怎么有点疲倦。”
“有雾兰侍奉着,不累。”春愿心里暖暖的,从袖中里掏出道折成三角的黄符,自顾自地塞进宗吉腰带挂着的香囊锦袋里,“迎完佛后,我又去了趟跟前的普云观,给你求了道平安符。”
春愿反复思量,还是觉得裴肆太危险,与其将来让这条毒蛇偷偷在宗吉跟前胡说八道,倒不如她先说几句,“我今儿在普云观遇到了唐大人。”
“欸?”宗吉忙问:“唐慎钰么?”
“嗯。”春愿点了点头:“遇见了,就聊了几句,唐大人今儿休沐,说带他姑母来道观上香。”
宗吉借着喝茶的空儿,细细地端量阿姐,阿姐眼里显然有些郁郁的,他心里倒有些迷惑了,拐弯抹角地笑着问:“原来如此,那还真挺巧的,这回是唐爱卿和周予安将你接回来的,朕记得,阿姐当时对那个周予安印象不错来着?”
“周予安的殷勤劲儿确实挺讨人喜欢的,但他不是过日子的人。”春愿指头划着裙子上绣的缠枝花纹:“那晚上我听见陈公公说起,有个姑娘因为小侯爷自尽了,我特别厌恶花心薄幸的人。”
宗吉了然地点了点头,他晓得阿姐被杨朝临背叛,是非常厌恨风流浪子,说起来,唐慎钰也确实各方面都比周予安更强些,且这回帮了阿姐太多……宗吉把茶盏放到桌子上,双手撑在腿面上,身子前倾,凑近春愿,眨了眨眼,笑着问:“阿姐,你觉得唐慎钰怎么样?”
“啊。”春愿轻咬下唇,打了下宗吉的胳膊,嗔道:“你可别胡说啊!”她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苦笑:“唐大人是个正人君子,一路对我很照顾,也很尊重我,我一直很感激他。”
宗吉忙笑着问:“阿姐你……莫不是动心了?朕还一直担心你沉湎于过去的糟心事,怕你走不出来,这下可好了。”
春愿没承认也没否认,她抿唇羞笑,忽地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手指绞着头发,和弟弟说着真假掺半的心里话:“你可别多想啊,人家唐大人有婚约的。”她望着宗吉,苦笑:“我自己的未婚夫就被人撬走了,所以,有些事我不可以做,而我也一直很敬重他,今儿见了面后,也是蛮高兴的,这样就挺好的了。”
宗吉摩挲着阿姐冰凉的手:“朕明白,都明白。”他心疼地望着阿姐,柔声道:“朕在派唐爱卿去留芳县寻你时,看过他的卷宗,晓得他有个叫褚什么的未婚妻,两人似乎有点矛盾,今年应该就到了他们俩约定的期限,商量着到底要不要成婚,届时再看情况吧。”
他喜欢这般与他分享心事的姐姐,甜与苦,万般滋味,只能他们自己尝。
宗吉给阿姐倒了杯热茶,递过去,笑道:“其实哪,长安好男儿也很多,这个唐慎钰,朕不太满意。”
“嗯?”春愿手一抖,差点翻了茶,她心里惴惴不安的,知道自己不该问,但还是忍不住,“他不是个好官?”
“朕不是说他官做的不好,他嘛,还算当用。”宗吉拍了拍阿姐的胳膊,笑道:“他确实有能力,但家世不好。”
春愿顿时松了口气,抿了抿茶汤,用疑问的目光望向阿弟。
宗吉笑道:“这事其实也没几个人晓得,当年,唐慎钰外祖父官至兵部侍郎,还算有点门第,按说他家的女儿不说嫁给公侯之家,也要跟个新贵进士,唐慎钰的姨妈当年就嫁给了定远公的嫡子,而他母亲当姑娘的时候不太检点,未婚先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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