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笔杆子,舌灿莲花的文人。
祁旭咬牙切齿地下了旨,倒也没完全遂了崔锦之的意,只让她随大军辎重补给的队伍前往,慰问完将士后,即刻返回京城。
崔锦之领了旨意,下了朝就整队出发,负责调动通州将士的穆傅容早就清点好了,他神色复杂地望了眼看起来淡然的丞相,低声道:“你不必管护送的将士们,先行一步吧。”
满朝文武,甚至是京城的百姓,在知道崔锦之要前往玄甲军驻扎之地时,都或多或少感佩着她为国为民之举——
只有穆傅容透过那被所谓家国大义掩盖着的理由之下,窥探到了崔锦之一点点私心。
崔锦之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不眠不休,跑死了多少匹马,才到了营地的。
她只知道自己踉跄下马时,惊动了被报讯的顾云嵩,他一看到面色惨如白纸的崔锦之,心中狠狠一惊,几乎要不管不顾地上前抓着她,却被崔锦之平静的眼神给镇了回去。
“京城已得了隐阳的消息,举国上下悲恸不已,臣愿与众将士共守此处,更为亲祭无数殁于此战的百姓魂灵。”
她唇色雪白,纤弱的背脊傲然挺直,却仿佛一根炳炳麟麟的脊梁通天达地地秉立着。
四周静默至极,片刻后军声大振,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驻地。
崔锦之上前一步,嗓音暗哑:“……让我见他一面。”
顾云嵩深深地看了眼她,什么也没说。霍晁领着人往营帐走,他撩开大帐,艰难地低声说:“……殿下重伤昏迷多日,还未曾醒来,药也喂不进去,医士说……说……”
他张了张口,还是没说出更残忍的话来,只是不忍地别过头。
崔锦之撑着表面的平静,低低道了句:“多谢。”
坚定地踏了进去——
大帐的四角都燃着暖盆,银碳被烧得红彤彤的,祁宥安静地躺在床上,腰腹之上裹着厚厚的纱布,斑驳的血迹已经隐隐透了出来。
他的脸上、手上都有着或大或小的刀痕,左肩之上还扎着四根止血的银针,露出一个血洞,里面还若隐若现地可见一抹骨色,好几个医士正为他撒着药粉,重新更换纱布。他们端起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却怎么也喂不进去,一缕黑沉的液体划过祁宥的唇角,没入乌发之中。
一位老者余光突然瞥见身后的崔锦之,刚想斥责她,却看清了崔锦之此刻的神情,重重地叹了口气,沉默着示意其他几位医士退了出去。
崔锦之剧烈地起伏着胸口,试图从这稀薄的空气中汲取出一点赖以生存的氧气,可五脏六腑却好似被人狠狠地插入一把寒刀,冷漠地将内里绞得血肉模糊。
心脏抽搐地发疼,几乎要喘不过气来,鲜红的血迹刺得她眼前发黑,死死咬住舌尖,一片浓重的血腥味漫开,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缓慢地靠近少年,走的越近,越能看清楚他此刻的模样——双唇半点血色也无,胸口平静地好似没有半分起伏。
崔锦之颤抖着贴近少年的胸膛,没有了平日里温热的体温,冰凉的血肉之下,微弱的心跳咚咚地传了过来。
她好像从来都没有保护好祁宥。
想起初见时嘴上说着最冠冕堂皇的话,却只把他作为自己完成任务的棋子。
想起在他窥破到自己女扮男装的秘密后,因为内心慌乱说出了伤人之语,可少年只是红着眼眶,沉默着走了出去。
想起他设计薛家谋反之时,自己冰凉失望的眼神。
而这只受尽无数磨难的小狼,却还是愿意忠诚地向她展示最柔软的心底,无数次挡在她的身前,无数次伤痕累累。
崔锦之在此刻猛地呜咽了几声,突然明白了那日他们争吵之时,祁宥说的那句“他等不及了”是什么意思——
并非想要夺得帝位,而是他从来都明白她,明白她苦心经营所求之事,所以想要同她一起挽扶这倾倒的颓世。
如今眼睁睁看着他昏迷不醒,她才懂得少年无时无刻到底在担心着什么。
他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看着她多少次冷漠地不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多少次虚弱地躺在床上
和少年捧着赤忱的真心相比,崔锦之只觉得自己的卑劣无处遁形。
鼻尖一酸,滚烫的泪水蓦地涌出眼眶,大滴大滴砸在祁宥的手上,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微弱地蜷了蜷手指。
崔锦之手忙脚乱地握住他的手,试图让他暖和起来,“殿下别怕,臣在这里。”
这话对祁宥说过无数次。
可是没有一次,让她像此刻一样哀怆悲楚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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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宥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他梦见自己隐忍多年,远走西南,意外同南诏铁骑汇合;梦见他作壁上观,轻松地挑动起祁旭与祁邵之间的夺嫡之争;梦见他利用令和帝的多疑敏感,一道圣旨赐死了祁淮;梦见他冷眼看祁旭上位,一步一步设计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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