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王济就是最好的中间人。现在城外有叛军,宫内亦是不靖,彻底剿灭这些人的成本又极高。因此这些人必定在王济提出了这个条件后,达成了一致。王济既然作为长乐宫的代表,自然也要开始和各方对话,争取一个法理上的正当性。杨宁已被吊悬于外,就是为了预防事后深究。王济也借此机会,捆绑了右卫将军部与自己共进退。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输的做法。
薛琬深吸一口气,如今之计,只能再等等城外战局的变化。如果褚潭、王叡能够拿下长安,那么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现在必须要继续封锁未央宫,皇帝已死的消息也不能流露半分。
“将军,未央宫内俱已肃靖,东阙仍有太保所率部众抵抗。”
薛琬正在廊下枯立,长子薛乘和次子薛益近前来报。薛琬抬头望去,见二子容色憔悴,也不由得心疼,只道:“未央宫内府库应当还有资用,尔等速去取一些,散发给将士。今夜鏖战,让这些人吃顿饱饭,明日又是一批悍卒。你们也快去休息。”
“遵命。”薛乘和薛益向父亲行了军礼后退下,然而在转过身后,两人神色古怪地对视了一下。
月色下,杨真宝推着一个木架双轮车缓缓而行,车上装有一只大木桶。偶尔,木桶里会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问,这是在哪。然后杨真宝会把那个小小的脑袋安静地按回去。
他被赶到了膳房,同时,他在膳房的仓库里找到了那只酒鉴,公主竟躺在里面睡着了。外面有喊杀声,有攻城器械的嘈杂声,生存对于两个小孩子来说,已是极大的问题。
杨真宝知道,他们不能在这里呆着,战火纷飞之时,最先被抢劫的永远是粮仓。于是,他挑拣了一些容易保存的食物,并把公主和这些食物一起放在大桶内,准备逃出长乐宫。
杨宁被杀后,长乐宫的宫卫变得松散了起来。杨真宝很快穿过了御道,但在得知所有大门皆被封锁以后,决定通过廊桥,将公主送至未央宫。然而廊桥附近,司徒府和薛琬乱军的战斗仍在持续着。
杨真宝生于乱世,本身经历的兵乱就有不少。如何在战乱中穿梭,躲避那些飞过来的流矢和刀刃,几乎已经成为了本能反应。刀剑相抵,局面陷入混战,以小民的身份根本看不到任何所谓壮观的战争景象。目之所见,大多是鲜血迸溅、断臂贯喉,神智服膺于本能,而人性湮没于杀戮。雄壮的号角与激昂的嘶吼固然存在,但更多的是在冷漠地挥动刀刃。那样呆滞的目光,一成不变的动作,仿佛他们并不是在进行厮杀,而是在收割着麦田里的麦苗、劈砍着一件件木柴——那是再寻常不过的劳作。
“是司徒府的义军吗?”杨真宝一边推着车,一边向对面高喊着。年轻的他早已有了十二分的世故,可怜地躲避着嗜血而敌意的目光,同时机敏地寻找任何可能投靠的对象。
“到桥这边来!”终于有人给了他回应。
他飞快地推动着木架车,穿过长长的廊桥。浓云在消散,旷然寰宇初现天光,车轮和木轴发出欢快的吱呀吱呀声,离拱顶越近,那片日光就越来越亮。然而车子却忽然被卡了一下,杨真宝弯下身,木然地拾起一只珠花绣履——那是薛芷的鞋子。
莹白的珠花泛着淡淡的光泽,绚烂的织绣托在掌中,好似要舞一支胡旋。
他有些惊惶的望向四周,廊桥上是刀与剑的拼杀,而他心里已经有了小小的预兆,他不敢去看廊桥下。
他将鞋子收入怀中,继续推车前行。浓云仍在消散,但世界却在已变得灰暗,车轮仍发出吱呀的声音,但那不过是木头机械的碰撞声。
两人最终被带到了东阙,待吴淼亲自确认身份后再放行。低垂的剑柄和甲衣在他们的眼前走来走去,杨真宝坐在墙角,嫣婉却对这里的一切都有兴趣。
“太子妃。”嫣婉突然喊了一声。
先前的衣服弄脏了,陆昭在宣室殿内寻了一件红色旧宫衣穿在身上,从嫣婉面前走过,停了片刻,然而并未多言,便匆匆离开了。
片刻后,吴淼来到东阙。嫣婉已躺在杨真宝怀里安睡,一张脸贴在杨真宝的身上,挤成一团,四肢七扭八歪地搭着。十几岁的孩子能提供多大的怀抱?但在这个战火纷飞充满杀戮和绝望的夜里,却已然足够。
“是公主。”吴淼对旁边的侍卫道,“护送公主先前往司徒府,再去派人通报太子殿下,就说太子妃和公主都已寻到。”
虎毒
薛琬退守未央宫后, 各方因连夜鏖战也不得不暂时休息,仅仅在甬道附近有小规模的战斗。已经是腊月末了,高耸的宫阙四周刮着喇喇的烈风, 连火把上的火焰都横飞起来。
元澈静坐在灯火旁,看着两份诏书。魏钰庭、王峤、王赫、刘炳都披上了裘皮大氅, 站成一排等着。
“父皇写此诏书的时候身体可还好?”元澈问的显然是王峤和刘炳。
刘炳道:“回殿下, 陛下这几日身体不大爽快,晚上进了一回药,眯了一会儿。”
王峤却道:“回殿下, 臣见陛下的时候,陛下精神倒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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