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嫌弃,臣弟再送你些便是。”
此时元洸插进来打岔:“三哥怎么也不送我一块,我正缺好砚。”
元湛深知元洸脾性,凑热闹是一定,想要砚台却未必,他又素来乖戾,若拿老实话回他,反倒吃亏,因此调笑道:“就你那几笔字,狗见了都摇头。依我看,你不缺好砚,只缺个好王妃替我们管教了你。”
元洸却面色一滞,片刻后又转回寻常:“听闻三哥的王妃乃出身陈郡谢氏,也算是国手,可三哥你这两年,不还是宫商不分,角徵不辩。三哥,你这两年都和嫂嫂做了什么?”
元湛闻言,面色一红,扬手就要朝元洸后脑勺子拍过去。元洸一闪,躲到元澈身后,仍旧不依不饶道:“我不过白问一句,三哥急什么?”
元湛不打算再理元洸,转了话题和元澈道:“殿下如今还未立妃,臣弟听说陛下已经有意要在勋贵中挑选了。前几日问了陈留王氏家,北平亭侯的嫡长女如今适龄,只是之前已经许了吴太尉家。”
元澈原本对此事就不太在意,只就是论事道:“世族通婚,门第最是重要,基本上都是年龄相当的,打出生就定下来。若暂时没有,不拘男女,等上个年,也是寻常。况且我们皇家也未必就是多好的归宿,他们先定了,也算是逃脱苦海,早日升天。”
元湛却笑道:“依臣弟看,殿下江东之战挫败蒋周二人,这些世族始料未及,不曾想殿下有今日的成就,先前定的婚约却也不好反悔,故而导致殿下无人可娶了。”
元湛此言一出,元澈、元洸二人皆显尴尬。元湛并不知内情,转头对元洸道:“父皇倒是极有远见,早给你定下了老吴王的女儿。如何?是个江南美人吧?”
元洸笑了笑,绝口不提退婚的事,只道:“我已不记得了。”
众人又走了几步,只见前方又有车队前来,元洸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大哥入京也有两个月了,前几日听说她家里的婢女在街上出了事,殿下掌京兆,可曾过府相叙?”
元澈只做未听到,紧了紧墨狐毛大氅的领口。
元洸笑了笑,忽然撇下了众人,转身往马车方向去了。
陆昭小心翼翼地坐在马车内,身体已冷得僵直。倏尔,一阵冷风灌了进来,车帘不知什么时候被掀了起来,她慢慢地抬了头。
不多说一句话,不多行一步路,就连一个抬头、一个敛睫而笑都需要拿捏一个恰当的分寸。这是自己的母亲在她儿时便谆谆告诫的话语。贵重的教养从不必刻意维持,因为那早已成为她的一寸肌肤,一分骨骼,气禀天然,命里生就。可是现在,陆昭必须极力控制自己施加在面容上的每一分力道,仿佛努力握紧那只手炉的双手,稍有不慎,炭火便会扑在身上,蔓延开来,滚烫的火焰会从她的指尖钻到心里。
仅仅因为站在眼前的是他。
那张脸可真是熟悉。世人都说他继承了生母的绝世容貌。是了,那样的眉眼,如兰饮泉,说是顾盼生辉,可谓恰当之极;那样的身容,如莹似玉,比拟魏晋风流,也是不为过的。这样的容貌身姿、这样的身份,大可成为魏宫里皇帝的心头至宝,名仕争相结交的松麈时彦。
昔年,他只需稍加辞色,便无需成为质子,远赴他国。可是事实却远非如此,他那时意图操纵乌台,翻查自己母族侵占皇陵的旧案,在长安,这是要多么骄矜任性?就好像现在,他站在一个遗族旧孽之前,一副不计前嫌的模样,殊不知,他身后翅列的言官只需书言笔语,就可劾他一个诸侯私结内臣之罪。
好蠢。尽管神色波澜不惊,陆昭在心底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当了这么多年的质子,真是没有半分长进。
“元洸,回来。”车外终于有人把他叫了回去。车帘复而垂下。
快到傍晚,内侍方才宣召,命陆氏女眷入内宫朝贺。于是车子又往前行进了许久,进了内宫之后,众人又换了轿撵,一路至椒房殿。
引迎的是公孙氏,此次她穿的是靛青色的女官朝服,略施银色花钿,眉眼温然一如往日。
入殿内,陆昭远远瞧见一华衣女子独自坐在正位之上,一身茜素红的三重衣,在一贯以玄色为主调的未央宫内,显得格外明艳。
叩拜之后便是最常见不过的寒暄之词,家中如何?兄长安好?问罢又开始安慰彼此这几年的苦楚与不易。
皇后笑靥如旧,一双丹凤眼含威不露,随意画就的仙娥妆更显修眉如兰。黑发高挽成朝云髻,束以双凤翊龙冠,霞帔上绣有织金云霞龙文,仿佛举手投足间,都熠熠生辉。她的肤容姣好,与九年前唯一不同的是,眉眼间似乎多了一分洞晓世故之态。女子取名为“妍”,本意便期望其容颜娇丽,清慧优雅,如今,这位皇后依然当得起这个名字。
不过陆昭比谁都清楚,当姑母披上那纤尘不染的宫绦,束上厚重的翟服华冠,嫁与魏帝的时候,她就已经不是一个名字所能够标识的女人了。
一家人正谈谐着,公孙氏走上前来。身为皇后的陆妍话却先到:“昭儿入长乐宫的事陛下那边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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