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这?人五十多的年纪,整日说着自己年事已高,病多缠身。
可宋随知晓,他其实好得很。
不过是岁数大?了,开?始犯起懒来,推脱着将一应事务都安排在?了他头上。
堂堂一个大?理寺卿,在?府里看了大?半月的孙子,如今这?么久时间过去,他这?病,也该好了。
时雨领了命,不敢耽误,即刻往徐府赶。
临近范云岚一案开?审的前一晚,宋随几人没停过步子,一直在?大?理寺忙碌到了天亮。
翌日午后, 大雪已住,地上水意?泠泠,疏影清浅。抬头看,天色却依旧阴沉, 灰蒙蒙一片, 无边无际地笼上身来, 压得人喘不过?气。
今日是范云岚一案的会审之日, 大理寺的会审堂里,难得热闹。
会堂正?中, 一身紫色官服端坐堂首的正是因病告假修养的大理寺卿徐行。
自?前月染病后, 这还是他第一次重回大理寺执掌案件。一旁听审的, 有刑部尚书?任鹤鸣,刑部侍郎韩杨鸿,御史中丞范珑。
宋随将一应证物呈上至徐行桌前,两人点头对视后, 他便退至一侧的圈椅旁,撩开绯红色的衣袍, 缓缓坐下。
绯红色官袍衬得他的愈发庄严端肃,容色冷沉,他微拨眼往下瞧着, 站在堂下的谢彦与他对视一眼,本还一副自?若无?物的姿态,这一眼后,便忽地有些心虚地别过?了?头。
徐行双手交握,搁在桌面上, 眉目沉静,容色中辨不出情绪, 他淡淡唤谢彦:“谢彦,范云岚死因为何?”
谢彦双手一拱,这话他已经来回说了?许多遍,脸上适时地展露痛苦的神色:“腊月初三,夫人自?阁楼失足摔下。我赶到?时,她已……香消玉殒。”
“可有仵作检尸?”
谢彦答道:“夫人坠楼时,府上许多下人亲眼所见,并未检尸。”
徐行往屋外掠了?一眼,“传人证。”
谢府的一位下人被领了?进来,她看了?谢彦一眼,接着说了?当日范云岚坠楼的情景。
负责洒扫的那仆妇道:“老身那日打扫完庭院后在廊下打盹,只听见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等?赶到?时,夫人已经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了?。”
徐行问?那仆妇:“可有听见呼救声?”
仆妇摇头,“没听见。”
若是正?常人从高处不甚跌落,惊慌之下,必然要发出呼喊声。老妇却说没有听见,这不免引人遐思。
谢彦眼皮子抖了?抖,适时补充:“她既在打盹,听不见叫喊声,也?不足为奇。”
徐行却敲了?敲桌案,神色不耐:“本官没问?你。”
谢彦讪讪收回手,不再搭话。
“范云岚在冬月二十给妹妹范冬莲的信上曾写过?,她彼时已有身孕,你可知晓?”
徐行翻开宋随递给他的一张信纸,望着谢彦。
她已有孕?
谢彦抬头,眼中闪过?慌乱,抬脚往前迈了?半步,须臾又?退回来,满室有一瞬的静谧,才听得他怔怔摇头:“我……不知。”
“但凡与姐姐相熟的人,都知道姐姐素来稳重小心,这样的人怎么会在明知自?己有孕的情况下还去登高呢?”
堂侧有两道帘子,一侧坐的是听审的几?位官员,而另一侧坐的则是今日堂审的人证。
范冬莲撩了?帘子径直走了?出来,一把嗓子如冰凌一般:“大人明鉴,我姐姐的死因另有蹊跷,而他谢家百般遮掩,自?然是做贼心虚!”
徐行是个喜欢按规矩办事?的人,最不喜别人越过?他挑战他的权威。
他很明显地冷下脸,斥责的话才要说出口,宋随使了?个眼色,叫人递上去了?一只花盆和手帕。
徐行瞪他一眼,他却推了?推一旁的热茶,示意?叫他歇一会:“下官替大人介绍。”
他将手帕拢在手心,里头是混着土块的花茎,一旁的医士上前凑近嗅了?嗅,道:“这是石斛兰的根茎。”
医士又?将花盆里的黑色药丸用帕子捻出,查验了?半晌:“这似乎是治疗喘症的药物,不过?与流通的药物配方好似不太一样。”
宋随接过?医士手里的药丸,从堂下面色大变的谢彦身侧绕过?去,递到?范冬莲眼前:“范姑娘,你来看看,这药与你配给你姐姐的,是否是同一种?”
范冬莲接过?东西,他又?微微侧过?头,朝着谢彦,语气冰冷:“花盆是从翰林院谢编修办公的屋子里找出来的,而这能致范云岚复发喘症的石斛兰花茎,是从谢编修名下的一处宅院里挖出来的。”
谢彦慌乱,两步追上来,作势要抢药,被宋随捏着肩膀一把扯下,扑坐在地上。
“正?是我给姐姐配的药!”范冬莲只捻开闻了?闻,便知道,她将帕子丢回了?宋随手里,上前一把拎起谢彦的衣领,怒道:“是你把我姐姐的药都藏了?起来?!你是何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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