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便到,原来竟是调虎离山去了。可孤男寡女在一艘船上,对女孩子总不好,她不放心允慈,打起了退堂鼓,频频回首张望道:“算了,还是回去吧。”
神域知道她担心什么,“那艘画舫上全是我的人,卿上阳就算长了颗牛胆,也不敢对允慈不敬。再说你们不是多年的旧友吗,难道还信不过他的为人?”
这倒是,上阳这人除了偶尔少根弦,要论人品没的说。他们兄妹交友向来审慎,若不是经历三个寒冬四个夏,也不能与他走动到今天。
所以这回乐颠颠的上阳,不可避免地着了小冯翊王的道,现在再说什么都晚了。登船已是未正前后,过不了多久,太阳就要落山,画舫在渐次凉下来的日光下劈水而行,伴着这湖光水色,别有一片宁静宜人的舒爽。
两个人在船舱里坐下来,夕阳斜斜照在腿旁,小桌上的陶瓶里供着一支不知名的野花,跟着晚风轻轻摇曳。
南弦从袖袋里掏出个香囊递给他,和声道:“这是我昨日与允慈一起做的,我女红不好,做得粗糙,望你不要嫌弃。”
他接过来,却是如获至宝。虽然这老虎不够威武,看着像猫,但胡须有了,脑门上的“王”字也有了,什么都不缺,托在手上一看昂首挺胸的,还十分轩昂。
他脸上神情倏地柔和了,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捋了捋头顶那搓白毛,喃喃说:“这是我二十年来,头一回收到端午香囊。我阿娘身上不好,闻不得雄黄和艾草的味道,小时候每每过端午,都没有这些应景的东西。”
因为他生来与一般人不一样,所以童年仿佛是缺失的。长到二十岁方得到第一个端午香囊,倒也不是可怜,是一种不可名状的孤独和遗憾,让人惆怅。
不过他还是很高兴,起身把这小东西挂在自己的玉带上,走到日光下仔细查看。夕阳照着小老虎,那花椒般的吊眼金睛,也格外显得炯炯有神。
当然得了人家的馈赠,自己也得还礼,他重又坐回锦垫上,腼腆道:“多谢你,我很喜欢。不过我不会女红,也没有准备这等精致的香囊,但有一样粗陋的物件,是我亲手编的……”边说边向她伸出手,“我替你戴上。”
南弦依言探出胳膊,他从袖袋里掏出一段五色丝来,放轻了动作替她系在手腕上。
她低头看,心里暗暗惊讶,这手环和寻常市面上的不一样,是用极细的五色线并金银丝编织成的。蜿蜒如海浪的青丝上,穿进了米粒大小的一排银铃铛,微微一震动,居然琅琅作响。
“这是你自己做的?”她叹服道,“这手工好复杂,若是换了我,我可做不来。”
想来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吧,面色很沉稳,眼神却左顾右盼,“小时候跟傅母学的,多年不做了,生疏得很,最后收尾盘弄了好半天才完成。”
她听了,脑子里浮起他坐在窗前,一本正经编织的样子。那样办大事的一双手,拿着梭子小心翼翼穿针引线,不说这五色丝多珍贵,总是这样一份心意,也很令人动容了。
抬手覆上这手环,细微的触感就在掌心里,握住了,好像能握住真情。她说:“你费心了,这五色丝编得真好,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手环。”
两个人之间除却那些惊涛骇浪,逐渐有温情流转。南弦喜欢这样的相处,不用多激荡,就是淡淡地,淡淡地也沁人心脾。
总算她是喜欢的,他暗暗松了口气,先前还担心拿不出手,会惹她笑话,如今见她千珍万重,一颗心也有了着落,轻声道:“南弦,我心里装着很多欲望,对权柄,对富贵、对你。上年阿翁为了保全我,豁出了性命,我夜半时候就在想,当初究竟该不该来建康,如果隐姓埋名留在湖州,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
别看他一路走来事事尽在吾手,心却时时陷在泥沼里,得不到救赎。
南弦探出手,在他修长的指尖轻轻握了一下,“有时候我们做不得自己的主,一步步被推着走,身不由己。”
他转过腕子把她的手拢在掌心,缓缓摇了摇头,“阿翁的死,我极其后悔,这件事一直埋在我心里,常让我夜不能寐。当年……若是没有答应他就好了,我不来建康游学,也不去想方设法在宰执们面前出现。若非如此,说不定现在阿翁还活着,我与他在湖州过着寻常的日子,不用勾心斗角,平凡过完一生也就罢了。”
南弦却有些意外,“你曾来建康游学吗?怎么从来不曾听说过?”
他说来过,“十八岁那年,在国子监借读了半年,虽只有短短半年的时间,但足够让朝中重臣留意我了。那时因陛下无后,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我与生父长得很像,阿翁说只消一眼,便没有人会怀疑我是先冯翊王血胤……有时候想想,父子传承真是有趣。”
他说了半晌,南弦终于理出了头绪,原来先冯翊王有遗腹子的消息,是他们有意透露的。她一直以为除了唐公和阿翁以外,还有知道内情的人,也因这告密嗟叹过人心不古,结果一切都是刻意安排。
真是铤而走险的一招啊,究竟是何等的恨,才愿意放弃湖州的平静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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