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像一同去探险的小孩子,高高兴兴地进了书轩。
有小伙计迎上前来,尊敬地称着“小元公子”。
可见又是一位知道元允中身份的人。
宋积云莞尔,目光熠熠地望着她,仿佛在笑他“我看你怎么淘到好东西”。
元允中挑了挑眉,对着小伙计神色立刻冷淡下来,矜贵地点了点头。
小伙计忙要请他们去雅间坐。
元允中拒绝了,淡淡地道:“我只是过来看看。”
小伙计恭敬地应诺,却还是喊了掌柜过来。
掌柜没有过多的打扰他们,上前问了一声好,就站到了一旁,可眼角的余光却随时注意着元允中,一副只要他一个响动,他会立刻上来服侍的样子。
宋积云靠近他的耳朵低语:“就看元公子的本事了。”
她热热的气息打在他的耳朵上,让他心中一悸,半晌才颇有些苦恼地小声回她:“京城书画圈子少有不认识我的。”
宋积云轻声地笑,道:“那你还跟我说来淘宝?只怕你看中的东西立刻就能涨价。你与其淘宝,还不如约画呢!”
元允中不语,朝她眨了眨眼睛。
宋积云心怦怦乱跳,觉得就这样陪着他漫无目地逛逛也很好。
元允中却在挂满着各式各样画作的多宝格间指了其中一幅罗汉图道:“你觉得这幅画画得怎么样?”
宋积云父亲和外祖父都是最擅长画罗汉图的,她对罗汉图很熟悉。
这幅罗汉图不管是从画工和布局都普通,但元允中在这么多的画作中指了这一幅,还打着为他们家窑厂买图样的旗号,她少不得要仔细瞧瞧。
“画的是欢喜罗汉,”她一面打量,一面沉吟道,“线条细密,笔峰锐利,罗汉僧袍浓淡相宜,上不留天,下不留地,构图也算可以。只是欢喜罗汉既然被称为‘欢喜罗汉’,就是因为他笑口常开,有着‘心觉佛在,即感快乐’之悟。这幅画里的欢喜罗汉却目光无神,神色拘谨,称不上佳作。”
这画当然不止这一点点缺憾,但她也不必一点面子也不留给画者。
谁知道这画画的人是谁呢?
她只需要表达自己的不喜欢就行了。
元允中赞同般“嗯”了一声,走了几步,又指了其中一幅梅兰竹三友图,道:“这幅呢?你觉得如何?”
那就更不行了。
宋积云道:“画功很好,岁寒三友讲究的就是个凌霜傲然的气质,这画少了些许的精神。”
元允中颔首,又指了几幅画。
宋积云一一有所保留地点评了几句。
能入眼的几乎没有。
宋积云有点理解元允中那句“救济”的意思了。
这些书画者可能学问不错,但画画,还差了点意思。而被元允中指给她看的字那就更加惨不忍睹了——全是馆阁体,严谨端正,或大气或爽朗,作为科举御用字体那是一个比一个写得好,可作为瓷器的图样,却少了趣味性。
她甚至对元允中道:“你那么小就能金榜题名,字肯定也写得很好。我们与其买别人的字,还不如请你写呢!”
至少他的瘦金体她就亲眼见过,笔锋遒劲,硬爽嶙峋,细瘦挺拔,很有功底。
画个花鸟,题个跋,放在压手杯上,端庄沉稳又不失大气雍正,非常的漂亮。
元允中不置可否。
那掌柜就满头大汗的陪着个三旬左右的男子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男子远远地就朝着元允中拱手:“哎哟,小元公子过来怎么也不让仆从提前说一声,我也好提前准备些上好的佳作供您挑选。快,快,快,请了小元公子去雅间用茶。”
元允中笑看了宋积云一眼。
宋积云低了头笑。
是她着相了。
就算是救济,这个店能开这么长的时候,东家还是个落第的举人,就算不管画,肯定也懂字,有一定的鉴赏水平,加之这里又是一条成熟的商业街,哪有那么多的漏可捡?
她跟着元允中进了雅间,这才知道那中年男子不仅是这间书轩现在的东家,而且还是那位落第举人的孙子。
元允中笑道:“我外祖父年轻的时候就有人在这里卖画了,你想什么呢?”
宋积云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人在书轩里挑了七、八幅画。
元允中还特别言明,要买断这些画作,以后不管用于什么作用,画者都不得追究。
书轩的东家根本没有多想,还道:“能被小元公子看中,那是他们的福气。我跟他们一说,他们肯定都会觉得很荣幸的。”
那掌柜还怕元允中不懂似的,解释道:“您要是愿意让别人知道您买了他们的画,他们的画以后就能卖出高价了,他们有什么不愿意的?”
元允中爽快答应了。
以宋积云对他的了解,他并不是个高调的人,她悄声问他:“如果不方便,大可不必做这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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