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生,你是那个人么?”
沈钦从未体会过骨缝都沁凉的感觉。
这样的话若是在他少时问出,他定要回一句不负老师之望的。可是今日,却有太多的东西卡在喉咙口,让他说不出话来。他知道杜庭誉这是察觉了什么而告诫他。
他一直都足够敬重杜庭誉,但是偶尔还是会替杜庭誉惋惜,会笑他痴傻,为了一个王爷,将自己的仕途搭进去。闻澈怎么就值得他这么做了?
可是今日他才明白,杜庭誉是为了北成辞官的。
是为了他而辞官的。
可是他却不再是曾经的沈明生了。他自己才是那个不值得,才是浪费了杜庭誉的心血的最可恶之人。
痛恨自己与痛恨世道总是相悖,却又清晰地在他心底响起一遍又一遍,最后将他逼疯。
沈钦震惊的神色褪却:“老师今日何故说这些呢?朝堂上的这些年,您就没有过身不由己的时候么?他们占据权位,要我做什么?您要教导出良臣,可是今日这些还侃侃而谈圣贤之道的学子,明日高中就与您厌恶之人一般无二。琼林宴上,近清流者寥寥无几,个个不都投身向望族趋附?”
他痛苦掩面:“我若独身,我如何能走到如今这个位子?我困惑之时,圣贤书中并没有注解,无从解惑,谁又来救救我呢……”
冷眼看他说完这些,杜庭誉踩进低洼处的积水之中:“书上要你听民声,你听了么?那样的哭声入耳,我睡不着。”
说罢,杜庭誉转身离去了。
此刻沈钦才恍然明白了,当日张冲给他传的话,已经传进了杜庭誉的耳朵里。
那时元蘅跪在朝云殿前,将陆氏这些年霸占田产,未到收获时节便强迫农人折银之事写进了奏疏里,在暴雨中呈给了皇帝看。只是当时皇帝顾着大局并未细查这桩事,如今的陆氏便愈发嚣张,为了被雨水冲毁的校场的修缮,不顾农人生死占用良田。
而如今张冲却要他压下此事。
哭声入耳,而他却也算帮凶了罢。
沈钦浑身一松,瘫软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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