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装敛好自己的?药箱,郑重地?又朝谢知行拱拱手:“我使方子顶多替夫人再吊一口气?,至于夫人这两日还能不能回光返照清醒些片刻,那便皆得看天命造化了。”
谢知行阖了阖眼,忽觉得自己像是堕进?冰窟,浑身都透着冰冷刺骨的?寒意。
他招了招手,管家连忙奉上红封,将张院使毕恭毕敬地?请出院子。
谢云笈忧心忡忡地?望着父亲和母亲,一时只?觉得任何安慰的?语言都变得苍白无力起来。
她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默默俯下?了头。
谢知行缓了缓,终于好似酝酿出几分精神,便问道:“望凝何时回来?”
谢云笈眉头紧锁:“兄长上次到?香海无功而返,便一直耿耿于怀,前日得了空,便又带阿正往香海去了。”
“家中已然着人往香海去寻,明早城门一开,兄长定能赶回来的?。”
“罢了。”谢知行揉了揉酸胀的?眉头,“云笈,你先去吧。”
“有?我在?这就够了。”
谢云笈免不得有?些担忧:“父亲年?岁已高,身子怕是吃不消。不如我来守着,若是母亲醒来,我即刻唤父亲到?榻边。”
“不妨。”谢知行摆摆手,“去吧,让我同你母亲待一阵子。”
谢云笈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从善如流地?退了出去。
偌大的?屋子又重新变得空旷起来。
谢知行望向榻上不省人事的?夫人,不禁悲从中来。
他们夫妻喜结连理已有?二十余载。
这二十多年?来,每每他理卷宗入夜,便有?夫人在?侧添灯;但凡他废寝忘食,夫人自会绞尽脑汁料理吃食;只?要他进?宫上朝,补服永远平展挺括,乌纱也定然皂黑坚固。无论是一朝遭贬任人践踏,还是官居二品登天子堂,夫人总在?他的?身旁。
若非有?夫人不计代价随任前往西南,陪他吃尽千般苦,受尽百般罪,只?怕这如今没有?朝中的?工部谢尚书,只?有?西南黄土底下?埋的?一把枯骨。
他们恩爱有?加,儿女双全,本能相伴相携白头到?老。可一场兆奉冤案,让谢家变得天翻地?覆。
他被囚在?狱中受尽苛刑过了足足三个月,其?间虽未曾屈认一项罪名诬陷恩师贺昶,可只?他一人不肯认终究是杯水车薪,不仅未能保全贺家,还连累家人和他一道被“夕贬重阳路八千”。
而幺女兰序更因此再也未能回到?谢家,这成?了他们全家心上的?一根刺,随着时光越扎越深,越扎越狠,如今终究是要刺尽他夫人的?心头血。
亲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开,这谢家便不再像个家了。
他蛰伏待机,硬生?生?在?旁人鄙夷的?目光中一步一步重回到?了京城。
身为人臣,他身居高位,大权在?握,可身为父亲身为丈夫,他既保护不了自己的?女儿,也救不了自己的?夫人。
眼睁睁望着妻女离开,他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
“雅筠……”
谢知行的?五官逐渐被痛不欲生?的?情绪催得扭曲起来,他捂着袖口的?点点斑驳,终于彻底挥洒开了自己的?悲伤。
谢云笈这头,方回到?屋中,正焦急找下?人打量谢安朔的?消息,便听得门又忽然被人从外面叩响了。
“小姐,舅老爷听闻夫人病中,特地?叫吴管家送了些东西来。”
谢云笈皱了皱眉头,却?还是道:“请进?来吧。”
吴管家这才依言进?了门,给?谢云笈作了揖:“小姐。”
谢云笈点点头:“吴管家怎么会来?”
吴管家便道:“小姐此言差矣,这些年?咱们两家虽生?疏了,但我家老爷只?有?谢夫人这么一个妹妹,自然是关心的?。”
“我家老爷先前就命我准备了些上好的?山参,想给?夫人送来,都怪我办事不利索,夫人怎么就……唉……”
“方才我去瞧过夫人了,谢尚书吩咐我,这些山参还要请小姐定夺。”
谢云笈草草道了谢:“山参我叫盼星手下?,时辰不早了,我也不耽搁吴管家,请吴管家早些回去同舅父复命。”
话音未落,吴管家却?又将积香居的?食盒搁在?桌上:“复命自然是要紧,只?不过还有?一事,夫人屋中这点心精细,可惜如今夫人克化不了这些,谢尚书便令我带回来给?小姐。”
“小姐如今忙碌,有?些错漏是难免的?,谢尚书定不会怪罪。小姐的?孝心感天动地?,亲生?也不过如此了。”
谢云笈一滞,不由得叹息一声:“是我匆忙间忘了,有?劳吴管家,日后?照顾母亲我自会更精细些。”
“吴管家漏夜前来实在?辛劳,这些点心就请吴管家带回去用吧。”
吴管家弓着身子行了礼,便带着食盒子扬长而去。
见得吴管家走远,谢云笈这才唤来盼星:“盼星,将那周府的?参单另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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