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这‘皇帝从何处下御舆,步上则天门’,才让登基大典的前夜,神皇武曌和宰相姜握,走了七遍流程——
大典的吉日良辰,李淳风都帮着算过,这‘下舆地点’也是他选的。
李淳风以《周易》中‘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一百四十有四,总成三百六十,故方三百六十步为上吉’的主旨,替神皇选了下舆开始步行的地点。[1]
从下舆到走完所有城门石阶,以三百六十步为圆满。
不过,李淳风也很豁达道:“神皇能正好走三百六十步图天地之吉最好,若不成,也没关系。”
“国运不在此。”
“就像——”
其实在师父说出‘就像’两个字来,姜握就猜到了,以师父的死忠粉心态,肯定又是要引用二凤皇帝名人名言。
果然。
“贞观一朝,礼部欲大整礼乐之制。”
“太宗陛下就曾说过:圣人沿情以作乐,国之兴衰,未必由此。隋末丧乱,虽改音律而乐不和。若百姓安乐,金石自谐矣。”[1]
本末不能倒置。
李淳风说此句时,旁边严承财吓得都不想喘气儿了:李仙师居然在马上就要登基的神皇前面,夸‘李唐’的太宗皇帝!
然而神皇只是颔首笑曰:“此语,果是太宗之气度。”
“朕亦不信礼乐失其本,便是治乱之所起。”
是,礼乐须有,但礼乐不是盛世的起源。而是先有盛世,自韬养礼乐华章。
话虽如此说,但就像神皇武曌未必深信神佛能够护佑安康,决定命数,但还是会压着姜握去点佛灯、积攒功德一样——有些事儿,能图个圆满就圆满。
不过是多走几遍。
过去的路,她们都走了那么久,不差这些。
因此,登基大典的前一晚,两人再次来到则天门下。
神皇走在前,姜握跟在神皇左侧略后半步。
七遍,两人皆是步调一致。回回三百六十步,一步也不多,一步也不少。
走下了城楼,最后一遍之前,姜握就见靠在栏杆上‘偷懒’的严承财。
啊,严公公的体力,一如从前的不太好啊。
而严承财对上姜相的眼光,欲哭无泪:真爬不动了,需知他比神皇和姜相可是要大五六岁,今年都是奔六的人了。
而且……就算才奔三的时候,他也跟不上这两人啊,每回都被‘特恩’歇着。
果然,这次也是,神皇看了他一眼:“不必跟着了。”
严承财如蒙大赦,靠着柱子不动了。
他就这样目送神皇和姜相的身影,一步步走上了则天楼。
走的越来越高——
其实严承财现在日子过得太好,很少会想起年轻时候的事儿了。但不知怎的,在这黑夜灯烛中,看到两人身影步上九重城楼。
严承财忽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姜相。
姜相作为宫正司的典正,来掖庭向新入宫的妃嫔讲解宫中规矩戒律。当姜典正离开的时候,严承财还跟她聊天来着:“唉,可惜这次新入宫的妃嫔命不好。”
一进宫就被扔到掖庭,命多差啊。
当时的姜典正笑了笑,问他:“不知严掖庭丞年纪何如?”严承财不明所以答道:“十九。”
数十年过去了。
严承财忽然就想起了当时姜相的笑容和话语。
她笑眯眯道:“年纪尚轻,都来得及。”
严承财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难道姜相当年就是在说,你来得及看到陛下登基?
不,怎么可能。
严承财摇头甩掉了这个荒谬的想法。
他只是再次仰着头,看着神皇和姜相,一步步走到了则天门之巅。
夜色深黑,正是黎明前最后一刻的黑暗。
随之而来的,一缕霞光破云。
朝阳喷薄而出。
四月的天,朝阳已经升起的颇早。
破晓之时,才不过寅时左右(四点)。
而登基的吉时,是在李淳风算过的,‘日至于衡阳’的巳时二刻(十点半)。
时间还算充足。
故而两人是在则天楼背面无人可见的台阶上,一并看过破晓日出后,才回到了蓬莱殿。
各自更换大典之服——
挂在屋宇最中间的,自然是皇帝的十二旒冕,十二章纹衮袍。而旁边悬挂的,则是姜握的册封使之服。然而与当年她在皇后册封礼上做副使时,穿的衣裳不同,这次并非紫袍玉带的朝臣之服。
而同样是旒冕衮袍!
甚至乍一看上去,两套衣裳几乎差不多——
这还是大唐开国之初,承袭古礼服制时才有的臣子之服:大典之上,三公重臣,亦着于帝王相仿的衮冕。
只是与天子十二旒冕,十二章服不同,臣子是九旒冕(而且垂下来的珠子是青珠,并非白玉珠),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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