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王李元嘉刚站出来道:“陛下不……”不可二字还没说完,便被皇帝打断。
皇帝似乎没看到叔叔举着笏板出列了一样。
他只是点了几个宗亲的名字——按照大唐五个边境大都护府,皇帝就挑了五个此番攻讦天后最厉害的宗亲去描边:“朕久婴风疾,病与年侵,朝中事多委天后。四夷为乱之时,天后废寝忘食烧灯续昼略无可歇。”
“今既有荧惑冲星,边境不安之兆,诸宗亲享国之供奉,自当为国尽忠,便去镇守边疆为国祈福吧。”
被点到名的几位宗亲大惊失色,连忙出来叩首求饶,韩王李元嘉趁机悄悄退了回去。
偏生皇帝这会子又看见他了,直接点名道:“是了,韩王叔方才站出来,是想说些什么?”
李元嘉表示自己什么也没想说,刚才出列就是想说陛下圣明。
而此事后,媚娘曾与姜沃道:“陛下此举,是为了安朝堂。更是为了安我之心,让我将来不要不舍得还政。”
宗亲的话,到底还是有一句,戳到了皇帝心中隐约的担忧。
若是将来新帝年长并能理政,而太后却舍不下权柄,始终不肯还政如何?若是闹出一家子骨肉相残的流血之事来,陛下岂不痛惜?
皇帝在彻底废除郇王一脉为储君的希望后,曾与天后谈过此事。
“媚娘,之后继任之君,必是你我之血脉。”皇帝不必说完,媚娘就懂他的意思。
待到子孙能挑起这天下,就如同周公一般,还摄政之权吧。
毕竟都是他们的骨血,媚娘总是唯一的太后,也无需如权臣一般,担忧交权之后的安危之事。
既如此……
“何必走血路呢?”
媚娘听完了皇帝的话,只是笑笑:“陛下放心。”
他们是一路同行者,但他到底不是最了解她的人,或者说,不能感同身受。
对皇帝而言,这权力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他就是帝王,再病弱,也有一言九鼎的权力。
所以直到现在,宗亲们还是会选择用勾起帝王疑心的话术来生事,正是他是皇帝,依旧能‘拿回’权力。
所以当年……哪怕已经二圣临朝多年,她更参与政事良久,甚至走到了摄政前夕,然而只是太子的一句怀疑,皇帝的一番权衡,她依旧连她最信任的人都保不住。
她不是非要去走一条血路。
她早就退无可退。
是,依皇帝的说法,她永远是太后。哪怕交权应当也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新帝对母亲要敬重,可要处置一个臣子,是不是太简单了?要公主去和亲是不是太简单了?
她的挚友,她的女儿,她在乎的一切,她已然付出了多年心血的江山社稷……她只相信自己,不能不愿也不会付与旁人。
这次宗亲对她的攻讦,只会让媚娘越发确定,她要走的路只有一条了。
不管是不是血路——
从此后,她不再做‘被授予’权力的那个人。
不再做‘替人’治天下的那个人。
掌帝王权,行帝王事,当为帝王名!
而这一年的十月,姜沃在礼部的贡举名单上,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名字——陈子昂。
看到这个名字,姜沃不可避免的想起了那首《登幽州台歌》。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啊。
不管史册上陈子昂写出那首诗,究竟是什么缘故,感慨的又是何人何景。
但姜沃一直觉得,对于见过武皇,在武皇手下做过官员,甚至为武周一朝的建立写过《上大周受命颂表》的陈子昂……这首诗,写的是武皇。
而且是那个最终发现自己后继无人的武皇。
以武皇的政治智慧,在她最终选择再次立李显为接班人的时候,她应当就明白了,武周,终究只会有她一代了,所以——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1]
史册之上,千百年过去了,在某种意义上,武皇依旧是孤身一人。
姜沃点了陈子昂的名字,对礼部尚书许圉师道:“这个人我想见一见。”
这次或许陈子昂还会写出这首诗。
但于她的帝王来说,不会再是‘后不见来者,天地独怆然’。
永隆年间
调露元年末的改元,朝臣们无一觉得意外。
是该改元的。
毕竟‘调露’这个年号,本身就是去岁腊月皇帝在听闻太子殿下病重后,特意下诏改的,是借甘露茂长之意,希冀太子好起来之深愿。
然而……这年号明显不太灵光。
在这调露年间,不但太子薨逝,更接连有荧惑冲双星、长安城外草木异常枯萎(真假存疑)的祸患之兆。且下半年,皇帝更是从自己的皇子开始发落起,至于宗亲,更是发配描边了好几家,搞的长安城中噤若寒蝉。
实在是没什么好事发生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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