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简单吗?”
玉娘的眼睛不再是雾蒙蒙一片,而是被火光映成火红色一片。
黑色的瞳仁中,似乎有火焰在跳动。
这火光,是抄家时候的火把——
罗氏的宅院、庄园甚多,从白日开始抄,到了夜里,还未抄完一半。
不过,别说作为总揽此事的巡按使,姜沃没空在这里从早到晚只盯着一个罗氏抄家,连黑齿常之都没空盯完全程。
在晨过并捆走了罗氏的部曲后,黑齿常之就只留了副将在这里盯着,自己去忙别的了——天后有诏,还令他将江南西道的府兵整饬一番呢。
对于全盘计划是‘十道检田括户’的姜沃来说,对于曾经攻城掠地的黑齿常之来说,罗氏,
都实在是小的事情。
但对玉娘来说,罗氏就是她梦中也不敢想象会消失的庞然大物。
或者说,是噩梦本身。
故而姜沃在忙完之后,就带着她来抄家现场看了看。毕竟没有接人家的状子,总要给一个交代的。
玉娘未穿锦绣罗衣,穿的是姜沃最常穿的胡服。
并非轻滑广袖,而是窄袖,因布料硬挺还会有一点点磨到手腕上细致的肌肤,但玉娘很喜欢。
然而此时,玉娘根本顾不上衣裳带给她的新奇感。
她只是惊怔望着兵丁川流的罗氏大宅。
这个金玉积珍富丽堂皇,这个在她眼里深不见底,她有许多地方根本都去不到的宅院,此时就这样四门大敞。
火把照亮了她曾经畏惧的一切。
罗宅之外的马车上,伏在窗口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这一切的玉娘,不由喃喃自语道:“就这样简单吗?”
话音落下,就听旁边姜侯道:“简单,是因为你遇到的是现在的我。”
“二十二岁的我,是做不到的。”
如果二十二岁的姜沃,遇到二十二岁的玉娘,或许只能想法子救她自己。但要在江南西道行抄检世家之举,必不可能。
“人这一生,是分很多阶段的。”
周小娘子望着外面的火光,听着耳畔的话语——
“人都会有弱小的时候,甚至保护不了自己的阶段。”
“然后学着去掌握力量,能保护自己,然后保护在意的人。”
“但这时候还可能会被加害者伤害,直到你有力量,把加害者送到该去的地方。”
“这就是,我与你说的未来。”!
天后下诏
长安城。
五月骄阳似火。
直到这一年端午前的大朝会上,天后下《置劝农使并劝农判官诏》,京中绝大多数朝臣,尤其是世家们才反应过来——
原来过去的近个月,姜侯不是在江南西道查‘滕王告举案’,更不是,准确来说,不只是在清查‘逼良为奴’‘侵夺民田’的积弊。
背后还有一盘更大的棋局,以及一道如果最开始直接拿出来,会让他们无法接受的诏令。
检田括户!
这都不是割肉了,这简直是卸胳膊卸腿啊。
江南西道,江州刺史府。
姜沃今日是折了一根细竹当教杆。
她双手捏在细竹两端,笑眯眯对眼前两位学生道:“昨天咱们讲了开窗理论,今天就来讲温水煮青蛙理论。”
蝉鸣阵阵,江南西道的盛夏也已然到了。
外头天有多热呢?
只看太平都不要求女亲卫带着她出门去逛,而是选择老老实实在屋里坐着跟婉儿一齐听课,就知道外头有多热了。
太平捧着一杯井水湃过的凉滋滋酸梅饮,边喝边听讲。
听到‘温水煮青蛙’时,她眉眼飞扬,举手道:“我会!我听姐姐讲过青蛙的故事。”
姜沃莞尔:“好,那令月来说说。”
也是,她教给婉儿和太平的课程,数年前自然教给过曜初,想来是曜初带妹妹的时候提起过。
太平声音清脆如珠玉落盘:“如果把一只青蛙直接扔到滚烫的开水里,那么青蛙就会烫的一下子跑掉。如果把青蛙放在冷水里,慢慢加热,青蛙会感觉不到逐渐升高的水温,最后被煮熟。”
姜沃边听边想起,这个理论虽然流传很广,但其实并不成立——后来有过科学验证,哪怕是慢慢以零点几度的速度加热水,到了一定的温度,青蛙还是会不适焦躁而跳出来。
温水里的青蛙,终于感觉到不适,想跳出来怎么办呢?
可以把锅盖盖上。
太平声音落下后,姜沃含笑夸赞道:“令月讲的真好。”
太平被夸的很快活,甜甜道:“还是姨母给我们教课好,姨父讲课很少直接夸人的。”姨父只会点点头,让太平觉得她叽里呱啦背半天,简直都白背啦!
姜沃也觉得被太平夸的心都要化了。果然,人还是需要正反馈。
太平又扑闪着长而浓密的睫羽,期待道:“姨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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