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再次沉默片刻。
郝处俊便直接问道:“太子殿下,您觉得姜相,更似哪一个呢?”虽然是问句,但显然是剖析出了答案。
李弘垂眸看着案上摞着的许多奏疏,轻声道:“父皇一贯信重姜相,曾数次与我道姜相清慎明著。”
郝处俊深叹道:“姜相乃陛下一手提拔的近臣,陛下未病,能亲御朝堂之时,姜相自然如此。我从前在外为官,也多闻姜相无家族子嗣,故为人清正,一心为公。”
“但殿下,人是会变的。”
“先帝年间,长孙太尉哪怕一人担三省,亦是肱骨良臣,从未有过逾越揽权之心。”
“不然以先帝之圣明,也不会放心托付社稷。”
“可时移世易,后来之事殿下也都知道了——长孙太尉不但揽权,更有干涉储位之心。”
“殿下,姜相来日若觉殿下不倚重于她,是否也会升起此心?”
“听闻周王与殷王,至今仍以姨母唤之。”
郝处俊行礼道:“殿下,或许姜相此时并无此心。然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蔓草之生,起于微种。”
“殷鉴未远,当防微杜渐,以绝其源!”!
皇帝失望
“郝处俊,李义琰。”
太史局内,姜沃说完这两个名字后,李淳风很快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姜沃含笑:确实。
郝处俊的履历人尽皆知,那是‘风骨铮铮’‘不畏强权。’
李义琰也差不多:他本人其实是出自陇西望族,打小自然也是高楼广厦锦衣玉食的。
但他为官后又特别注重营造清廉名声,住了个窄小破旧连堂屋(相当于客厅)都没有房舍,以至于每个去家中拜访的官员都要感慨:李侍郎位至三省重臣,却不崇高舍,真是好品行!
跟郝处俊一样,又是一个搢绅(士族)义之。
故而如郝处俊、李义琰这种人,他们怎么能不拥护太子?他们本身就是完全符合‘标准’的官员。
自然会跟太子这个克己复礼,重视官员‘风骨气节’,又不刚愎自用‘善听谏言’的继承人站在一起。
权力之争哪有什么绝对的对错,只有立场。
姜沃跟李淳风又聊起了李义琰的破房子,然后忍不住笑道:“师父不知道,为此,李义琰可把王中书令得罪的不轻!”
王神玉那是什么人生观价值观,简直是官可无血可流,生活质量不能丢。李义琰现在是什么官?正好是中书侍郎,是王神玉副手之一。
这是衬托谁呢?
“看到他就烦。”这是王神玉年前来修剪山茶花时对姜沃说的话:“他若是真的家贫也算了——听说其族弟以他房无堂屋,还给他送过一批良木让他建一个。然而他只道‘身居高位,不居华宇’,把木材在外面放烂了也不肯盖一间堂屋。”
“既如此,还要屋子做什么?朝廷要员夜宿雪地岂不是更显得清廉?”
然后跟姜沃抱怨道:“东宫监国,要熟知三省六部各署衙庶务,往中书省塞人是应有之义。”
“但能不能给我塞个正常人进来!”
王神玉一向是风雅的,难得有这么分明的不快,甚至暴躁情绪,可见跟李义琰多不对付。
姜沃报以十二万分同情。
王神玉的心态简直是这‘破班一天也不想上了’。但偏生另一位中书令杜正伦年迈,皇帝又不许王神玉致仕。
说来也巧,姜沃从太极宫回到大明宫后,刚好在官员出入宫门的‘千步道’上遇到了李义琰。
李义琰的官袍外头只穿了一件,一眼看过去就很寒素甚至老旧的大衣裳。好一个清廉安贫官员。
“姜相。”李义琰先行礼。
姜沃颔首还礼,就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准备走人。
然而李义琰却道:“姜相请留步,下官有一言进于姜相。”
姜沃依旧往前走了两步才驻足:“李侍郎说吧。”
她选了个风口位置,寒风呼啸。
免得李义琰说太多话浪费她的时间。
姜沃抱着自己刚从师父处添过炭的手炉,又裹了裹厚厚的大氅,在风口上安然而站。
今日天寒彻骨,在风尖儿上更是如此。
李义琰原本真想长篇大论再引入主题,但叫这风一吹,准备好的客套话立刻吹没了一半。
他抬眼见这位姜相依旧悠闲如云的神态,心中不由愤懑。
不过是善体圣意,竟然能以如此年纪如此身份,官至尚书左仆射?他们这些德行出众的朝臣,竟然不如她?且她为李唐宰相,却不鼎力支持东宫,竟然只依从皇后而行,简直是没有王法了!
真是越想越义愤填膺。
李义琰脸色难看,姜沃倒是没太在意——她以为他是冻的。
而李义琰开口,正好也提起了他贫旧的家宅。
又感慨道:“姜相,其实我族弟后来曾送与我一批木材,只道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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