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章二年的最后一天。
天象有异,万民皆见日色如赭。
如今哪怕很多军国大事,皇帝也放手给皇后,但天象有异,每个帝王都要亲自过问。
他分别单独召见了李淳风和姜沃。
先面圣的是李淳风。
李淳风答曰:“日色如赭,兆‘变’。”
皇帝自然要追问:“吉兆?凶兆?”是天降鸿福的吉变?还是有兵戈之争的凶变?
李淳风摇头,言简意赅:“只是变,不以吉凶。”
皇帝便再问姜沃,亦是一般的答案,只是姜沃知道皇帝的心思细致,还特意给他整理了自秦汉起至今所有‘日色如赭’的天象当年事,确实是吉凶不定,只是有变。
皇帝心道:还是姜卿行事最合朕心意,玄学也不搞的很玄。
但到底是天象有异,皇帝也觉得过去的总章年间门,没有一件好事,于是又动了改元的心思。
帝诏,次年改元咸亨。[2]
皇帝的实况模拟
咸亨之初,朝堂之上氛围便异常肃穆沉重。
说来年号咸亨,原本取自《易经》中‘品物咸亨’,乃万事咸宜,诸事安顺之意。
然而这一年从开头,就完全不顺。
年初,燕国夫人过世。
燕国夫人卢从璧,原本也是范阳卢氏出身的世家女,可惜刚出嫁没几年夫家就涉谋反大罪,她受牵连没入掖庭。
后长孙皇后将其选为幼子李治的乳母。前二十几年,也算是人生跌宕起伏了。
自此,卢夫人一直照顾晋王起居,兢业尽心,用长孙皇后曾感叹过的话道:“雉奴稍有病弱,便至终日忘餐,达旦不寐。”
后来长孙皇后仙逝,先帝亲自抚养幼子。然帝王之尊如何能时时刻刻陪在幼年儿女身边,那些日子卢夫人自是越发忧勤,照应晋王一应衣食起居。
卢夫人对皇帝来说,已然是亲人。
故而信重,先后将东宫与六宫庶务,皆任委之。
这些年来,卢夫人就像是一盏廊下的灯笼,永远温和明亮挂在那里,因太恒定不变,以至于存在感都不强。然一旦熄灭,才让人觉出那是一片挖空似的黑暗。
皇帝闻此噩耗,哀痛至病。
病榻之上,不忘亲笔写就圣旨,“燕国夫人丧事所需,一并由宫中供给。”另外指了礼部一位五品官去为燕国夫人治丧。
紫宸宫中,媚娘将药盏轻轻放到皇帝手里。
皇帝端着却一时没有喝,语气说不出的沉闷:“媚娘,朕知道,乳娘她年近七十,算是高寿。无病无痛安然而逝,这也是难得的福气,然……”
媚娘声音低而温和:“然心不由人。”
皇帝低头看着手里的药碗,雾气蒙蒙一片迷糊。
说来,这些年他虽常风疾发作以至头痛。但其实痛久了倒是有些习惯,且还有止疼的丸药能吃。
对他影响最大的,反而是目眩和视物不清。
他这些年越发看不了奏疏了。
而年前江夏王和如今卢夫人的睡梦中骤逝,不免让皇帝开始担忧,自己若是也忽然过世会如何。
皇帝心道:不光他如此想,每一回他病了,估计朝臣们也在心里盘算,若是皇帝驾崩该怎样应对吧。
他抬眼看了一眼坐在面前的媚娘,她也像这一盏药一样,轮廓模糊似晕开。
正因看不太清,在他心里,媚娘便一直没有变过。
“媚娘,朕有个打算。”
“朝臣们未必知道,但媚娘必然清楚,朕的目眩愈重精力愈差。”
“之前朕还能与你一并上朝听取政事,之后……”其实近几年,尤其是夏天,皇帝只有每隔十五日的大朝会,才会勉力坚持着上朝。其余日子的常朝,基本都停了。
但偌大国家,朝堂之事多如牛毛,不可能都能等十五日才回禀一次。
故而朝臣们凡有事急需回禀,便至紫宸宫——皇帝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大半是只有皇后听着做出决断。
若事大,皇后还会召见相应各部朝臣,甚至直接就将三省六部的宰辅尚书们都叫来共同商议——这样算来,除了地点不在正式上朝的殿宇,整个流程其实与常朝无异了。
二圣临朝,从最开始的皇后只是坐在珠帘后面听一听一言不发,到如今,常朝基本已由皇后一人听朝。
十余年来,渐变至此。
皇帝喝掉了碗中的药,这才道:“待下月起,让太子试着监国料理庶务吧。但一应军国大事,则交由皇后来决断。”
媚娘不由道:“陛下。”一应军国大事……
皇帝忽然笑了,抬手打断媚娘的话:“朕信得过媚娘,接下来朕就好好养病。若无极要紧,连媚娘也拿不准的军国大事,可不必来问朕。”
说来,皇帝虽看不太清媚娘,但媚娘能看清眼前的皇帝。他面色苍白如纸,唇色带着一种郁紫。因常年多思病痛蹙眉,以至于现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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