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沃闻言莞尔。
是啊,何为总章?
皇帝诏令上明白写着:“明堂制度历代不同,汉、魏以来,弥更讹舛,遂增损古今,新制其图。改元总章元年。”[1]
曜初一看此诏书就懂,而姜沃则一点点解释其中典故给婉儿听。
“婉儿,所谓明堂,是天子为祭祀神灵所设之堂。”可以将其理解为祭祀大礼,君权神授、宣明政教的重要场所。
“陛下此诏之意,便是明堂之礼各朝有异,如今本朝也要重订明堂制。”
“以正礼法。”
姜沃又取过一本《礼记》,翻开给婉儿看,里面专门记录了明堂:“武王崩,成王幼弱,周公践天子之位以治天下。朝诸侯于明堂制《礼》作《乐》,颁度量而天下大服。”[2]
成王幼弱……礼法天下大服……
彼时姜沃揽着婉儿:皇帝这是在手把手教太子‘礼法的正确用法’——
礼法就像是皇冠上的彰显身份的明珠,用以加强皇权的稳固。而不是一根捆住自己手脚的绳索。
且今岁皇帝不但以‘正明堂’礼法为太子加重身份,更于正月里令太子奠于国学,追赠颜回为太子少师。
可见皇帝为了巩固太子之位,也实在是呕心沥血了。
不知太子殿下能否体会到?
只怕没有。
“今日下雨,倒春寒。你便要坐在窗边,也多加一件衣裳才是。”
但凡进姜沃的书房,崔朝都是先叩门再入。
不过今日很方便,他都不需要进门,直接从窗口就把食盒递给姜沃,见她在写信,就只嘱咐了一句加衣裳,未进屋内就撑伞离去。
而见到崔朝,姜沃就不免想起他素日提起的——皇帝跟太子,在心有灵犀这件事上,不说南辕北辙吧,至少也是毫无关系……
这一年来,皇后代政愈多,皇帝养病之余,但凡精神好一点,全用来手把手教导太子了。
因此,崔朝被叫进宫去陪皇帝下棋(听皇帝吐苦水)的频率直线上升。
皇帝有一回甚至对崔朝道:“朕真不明白——朕说的这么明白了,弘儿为什么听不明白?是朕的问题吗?”
把皇帝这种凡事喜欢藏在心里的‘谜语人’都逼出了这种话,可见太子与皇帝的交流困难。
比如这回——
皇帝是在给太子示范:礼法的正确使用方法。
太子学到的:礼法的正确。
因太子接着上了奏疏:听闻各州县孔庙,或有破损、或有少修缮者,以至于先师奠祭之礼不全,实非敬事,请修之。
这道奏疏其实上的不错,毕竟太子刚祭奠国学,再修各地孔庙,自是做给天下儒生看的一项很要紧的仁德之行。
如果太子能领会到这一点,皇帝会很欣慰于见到这封奏疏。
然而皇帝留神看着,太子在他跟前奏请此事时,是真心觉得不能缺礼于至圣先师。一定得修缮天下孔庙,令世人能常祭奠圣师。
皇帝郁郁。
还不得不诏从之,再出言褒奖太子。
故而,哪怕太子今岁已经十六,皇帝甚至在留心他的婚事了——但只要圣躬不安,依旧是皇后代政掌百司朝事。
姜沃写给文成的信,自没法将朝局写的这么明白。
她只是写了皇帝改元‘总章’的诏书。
姜沃觉得,文成应当一看就能明白。
写过改元事,姜沃又起笔问起文成练兵事。
写了一半,姜沃又起身,先把文成之前寄来的信,又拿出来看了一遍。
她是按时间门顺序摆好的。
最上面一封,是文成到吐蕃后与吐蕃使者谈判完毕后寄回来的。
上面,文成写道:“吐蕃清寒,好在快雪时停。”
“时隔十余年,我再一次见到了禄东赞。他确实是老了。”
其实文成第一个见到的吐蕃人,就是禄东赞。
当年禄东赞是代表松赞干布来大唐向先帝求亲的,阎立本还画了那幅传世的《步辇图》。
后来文成离开长安去吐蕃和亲,大唐这边是江夏王李道宗一路护送,吐蕃这边便是禄东赞一路相随。
他们对彼此都颇有了解。
其实原本代表吐蕃到安西都护府来商谈的使臣,只是寻常朝臣。
但听闻大唐的正使竟然是文成公主,禄东赞哪怕年老,哪怕身有宿疾,到底亲自出现了。
两人再次相见,实在是斗转星移,时移世易。
而禄东赞也终究没有再用旧时称呼,而是称文成公主为‘正使’,只是感叹了一句:“见大唐正使,忽念及先王。”
文成则直白道:“既念及先王,何以叛昔日之盟誓。”
禄东赞摇头道:“是贵国大唐不公在先啊——多来来,吐谷浑和吐蕃之间门,大唐总是偏向吐谷浑,打压吐蕃,如此厚此薄彼,怎不令人心寒。”
禄东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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