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年资深的臣子还记得,从前姜相只做太史令的时候,是何等沉静温和的人,怎么官越大,这性情还越来越烈了呢?
当然,这话也只敢在肚子里,或者是彼此私下里说一说罢了。
而那一日的大朝会,秦御史之后,其余整理腹稿的御史,也再无发言的机会了。
皇后很快一锤定音。
“册文成公主为大唐正使节,授锦车符节,宣公主紫宸宫见驾。”
玉华寺内。
“说得好。”王鸣珂方才拧起的眉毛散开来,甚至带了点眉飞色舞,记录姜沃说的后半段朝堂事。
而姜沃看王鸣珂这一阵奋笔疾书,记录来自宰相的第一手朝堂资料,不由支颐而笑——
等这本‘公主持节出使传’出来,只怕又有许多人要猜破头的苦恼起来:这‘丹青’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些年朝堂间(尤其是世家朝臣),以及坊间,多有人猜测写话本的‘丹青’,到底是何人。
世家们彼此怀疑出了内鬼:因这人字里行间显露出来的世家风范,是藏也藏不住的,许多世家独有的计较的衣食住行乃至言谈坐卧的小细节,非得是世家名门出来的人,才能这般信手拈来。
不,都不能说是信手拈来,更像是因‘他’过的是这种日子,所以自然而然就写成了这样。
而非世家的朝臣,虽不能确定这位的出身,但都很确定这位是位列朝堂的官员,或者起码是家中有至亲在朝为官,且官位还不低。
因许多朝堂上发生的事儿,在这位‘丹青’的《东女国》系列里,都能找到。
曾经很多人怀疑过是姜相本人,白天忙着上朝,晚上忙着给自己写话本。亦有很多人怀疑过崔朝,毕竟他都与崔氏闹到分宗了。
但这些猜测都很快不攻自破:二圣巡幸东都、并州等地时,这两人每回都随驾而行,常常大半年不归。
然而长安城内的书肆还是稳定出产着话本。
所以到底是谁啊!
尤其是世家中,许多人很是抓狂:这怎么有人胳膊肘十年如一日向外拐啊?!
姜沃想想就很快乐:此时绝不会有人想到,写这些话本的,是本朝从前的皇后,如今被‘幽禁’在玉华佛寺青灯古佛的废后王鸣珂。
将来真相大白,会令许多人惊掉眼珠吧。
“滋-滋-”
这是烤肉的声音。
冬日大雪,坐在亭中边赏雪边守着围炉吃烤肉,兼有‘红泥小火炉能饮一杯无’,实乃人生一大快事。
姜沃熟练地翻着培根——烤肉算是她为数不多精通的厨艺之一了。
她与文成正在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而王鸣珂则还在旁边写写画画,只等着吃。
姜沃便道:“鸣珂,你先别写了。”烤肉凉了可不好吃。
王鸣珂头也不抬,很是敷衍:“快了快了。”
姜沃与文成相视一笑。
文成就替王鸣珂吃掉了姜沃烤好的肉,饮了一口热酒后忽然道:“咱们这样对坐,倒让我想起二十多年前,我要离开长安和亲之时。”
当年她曾在太史局,与姜沃谈了半日。
后来她还请阎画师画了一张小像,画了她与姜沃,一人公主服制,一人太史局青色官服,对坐清谈。
姜沃闻言道:“今日事,合该再有一画。”
何况今日,她们身旁,恰好有一位丹青手。
而能让王鸣珂停下写话本的,就只有作画了。果然,她闻‘画’字抬起头来:“我来画!”
这次的小像,没有人穿官服朝服。
姜沃与文成只穿了家常的衣裙,依旧笑语清谈:说着那或许并不轻松,但值得期待的——未来。
媚娘定策
过了正午没多久,云散雪住。
姜沃和文成便与鸣珂道别,准备赶回长安城内。
无他,明日还要辛辛勤勤为国打工。
鸣珂颔首,又指了桌上新的笔枕对姜沃道:“多谢你特意送我这个。”神情颇为欢喜:“我也算见到了真物。”
姜沃则有点心情复杂看着桌上的笔枕——
笔枕,也就是笔搁,便是做成山型,常用来暂放毛笔的案上小器物。
此物寻常人家多用石制,若是富贵人家,玛瑙玉石做成的也常见。
但此时王鸣珂指着的笔枕,是水泥做的。
若说美感,实不如玉石玛瑙制品,如果硬要夸,那只能闭眼道‘有几分质朴之趣,毫无浮夸之感’……
翻译过来就是:简单的一块山型水泥。
但物以稀为贵,这等‘水泥工艺品’近来在京中卖的比一般玉质的笔枕都要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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