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姨母只是温和望着她,并没有回答,安安就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还没有吧——父皇母后一气儿处置了东宫这么多属臣,为了安大哥的心,也为了安朝臣们的心,接下来应当会给东宫加以重臣辅佐。”
安安说到这儿,又抬眼看了看姨母:“会不会是姨母……”
姜沃含笑:“若是二圣信重,我自尽力而为。”
其实她早已想过此事的两种可能性:帝后欲稳东宫,或是择数位重臣,均加东宫属臣名分以增太子分量,或是专择一人为太子太师,坐镇东宫。
如果是前者,那朝上宰辅尚书们,包括她估计都会喜提一个东宫属臣的名分。
如果是后者,姜沃觉得,是她的可能性不大。
毕竟,朝上还有更合适的人。
安安还小,或许还未想到这一层。但能想到帝后接下来的大方向,也足见其眼光心性。
此时安安伸手,接了些冰盘里落下的冰凉水珠在手上,声音小小道:“姨母,其实大哥心里很难受的。”
他们兄妹俩年纪差的不大,情分也不错。有些话李弘未必能也未必敢与父母说,但对着妹妹还能微露其意。
安安轻声道:“东宫属臣被发落,大哥很伤感。他去向父皇求情,见父皇为此事动怒伤身,大哥又很自责。而且……父皇好像斥责了大哥,这才更令大哥难受,他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令父皇失望了。”
姜沃听着安安细碎的倾诉。
近些年来,她与东宫接触不多,太子像是一个有点模糊的影像。但随着安安的诉说,姜沃觉得,弘儿轮廓又逐渐清晰起来。
他是希望,甚至以为一切都能像圣贤书里写的那样——君仁臣贤,只要做君王的善于纳谏,施行仁政,臣子们也会尽忠王事,上下同心,国家自然能得以安乐。
安安还提起太子的一句话:“祖父的《帝范》里,也是如此写的啊。”
故而太子不明白,为何他照着去做,就是错的。
姜沃叹气:是,二凤皇帝的《帝范》里,确实写了‘非慈厚无以怀人’,也写了要善于纳谏,多听臣子谏言。
但……理论跟实践从来不同。
比如二凤皇帝很乐于纳房相杜相之谏,可没见他纳当年世家之谏,依旧把崔氏排到世家第一等去。
姜沃忽然想到:做皇帝,可能就跟学数学一样是种天赋。
古来皇子学的都是一样的公式(经史子集),但就是有人天赋超绝,能融会贯通,看一眼题目就知道代入什么公式,一通百通。
就像是二凤皇帝——说来,他还没受过正统的皇子教育,年轻时候家里还是‘隋朝忠臣’,当时谁也不会想到教他怎么打天下治天下。可就是这样自学成才,成就了一个千古帝王。
但有的人,就是没有数学天赋,学了公式也不知道怎么样灵活应用。哪怕老师刚教会了这道题,稍微改换一下条件,就还是不会做。面对新的题目,脑子里的公式就乱了,不知道该带入哪一条。
如果没有天赋,还想要个不错的成绩,那就剩下一个法子了——大量刷题。
姜沃想,她能看出来的道理,帝后一定都看得出。
他们到底不是常人。
哪怕父母看孩子总有滤镜,但他们两人都有优秀政治家的清醒。他们会努力将太子精雕细琢成一个合格的君主。
而说起合格的君主,姜沃看着眼前的安安,忽然问道:“太子向往的君仁臣自忠贤,安安觉得如何?”
安安显然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因姜沃听她不假思索回答道:“这件事,我与大哥已经说过了。”
“‘仁’固然是好的,然圣人之治国也,固有使人不得不爱我之道,而不恃人之以爱为我也。”[1]
皇帝治国,不能只依靠‘仁’,让臣子敬爱并为之尽忠。
还要有让臣子不得不‘爱之’并‘忠之’的本领与手段。
一言以蔽之:不要靠做好人,让臣子自觉尽忠国事。而是要靠章法制度,君王才能,让臣子不得不行正道。
“所以我与大哥说,他待东宫属臣固然是仁厚宽和,但臣子们未必各个真心向着他——父母总不会害大哥的,故而我劝大哥,若是一时分辨不明,就只听父皇母后的。”
姜沃心道:这个公式,带的就对了。
姜宅中,姜沃与安安一番长谈,彼此心意明澈,皆是有些放下包袱之感。
而紫宸宫中,皇帝与英国公一番恳谈后,满意的就只有皇帝了。
英国公走出皇城门时,只觉得盛夏的阳光,烤的他头晕眼花,简直是眼前一黑。
偏生在他走出建福门时,还遇到了正从兵部出来的孙子李敬业。
李敬业一脸阳光明媚地跟祖父问好。
在得知祖父蒙诏是被封为太子太师之事后,李敬业就越发神情灿烂,眉眼张扬都快要起飞了,欢喜道:“太子太师?圣人如此厚恩,孙儿给祖父道喜!”
新任太子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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