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
姜沃深深点头:很好,世事很奇妙。
就在这一年春日。
姜沃终于与媚娘说开了子嗣事。
算来,姜沃已然至此十余年。
这些年来,她亲眼见了古人对承祀香火的看重,对身后事的在乎。
是与她截然不同的世界观。
如果说皇帝希望她有个孩子并结儿女亲家,其中或许还夹杂着对心腹之臣的思量。
那么媚娘除夕夜,接了皇帝一句话,也提起子嗣事,便全然出自一片真心护卫,担忧百年后事之意。
正如此刻媚娘对她道:“莫不是陛下那些驸马太子妃的话,让你觉得不安?你放心,将来你的子女如何教导,又如何安置,还是要看你自己的心意。”
“不,姐姐。”
姜沃望着她,含笑依旧,语气轻却决断清晰:“我没准备留下血脉。”更不打算让自己成为一个家族的起始。
以她如今的官身,将来要走的路,孩子不会再是一个独立自由的个体,而是一个家族的起始。
媚娘叹息:她早有预感,只是今日姜沃说的太直白。
她不由再追问了一句:“你这样坚决……最顾虑的到底是什么呢?”
顾虑吗?
姜沃细细思索着。
自然有很多。她有无数的理由:此时的医疗条件,她行至今的仕途,朝堂内外复杂的局势、将来政治派系牵绊……
里面有些她与崔朝说过,有些没有。
但此时姜沃都没有提,也不必提。
面对媚娘的担忧,姜沃再次扪心自问。
也终于清清楚楚回答了自己——
说穿了其实很简单:她只是不愿意。
人生有许多种样子,她尊重每个人的选择。
于她而言,只是不愿意选择在这个时代,生养孩子罢了。
她想要过的,只是自己的一世。
且她也已然拥有了,按照自己心意生活的权力。
姜沃心中,较之原先,愈加豁然开朗。
见她如此神态,媚娘便懂了。
然媚娘终不免有些伤感摇头:“罢了。我知你外柔内刚,一旦定下的主意,便不会变了。我拿你也没有法子。”
“我只是担心——如今咱们自可相伴一世,可百年后……”
姜沃握住她的手摇了摇。
“我方才心中忽有一偈,正对姐姐担忧之事。”
“我去写下来,给姐姐看好不好?”
媚娘点头。
姜沃起身走至案前。
提笔而书。
不过短短几句话。
姜沃却似有所觉,随着笔下每个字落定,心志都比书写前一个字时更坚定,更清明。
媚娘目不转睛望着她,看着她的笔锋落下,字句渐成。
她们是年少相遇,初时笔迹并不相似,可十余年朝夕相处下来,字迹越来越像。
姜沃写毕。
只觉心静。
她将纸页推给媚娘,上面是四句偈语——
“天地原无我,五蕴本来空。”
“生前身后事,不过别春风。”
窗外,春景敷煦,明耀如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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