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沃望着窗外春雨绵绵:“只是不知他会不会当局者迷。”
媚娘摇头:“他便是当局者迷,还有太子殿下呢。”
春雨绵绵。
李治与崔朝正在窗下下棋。
细细的春雨,偶尔越过窗,发丝一样拂过他们的衣袖,留下一阵凉意。
李治起先还不动,只是与崔朝专心下棋,后来见春雨渐渐细密起来,崔朝的绿色衣袖,被雨水浸润成一片深绿色,就开口道:“你心中有火气,也很不必淋雨,七情伤身,再兼风寒,万一病了,自是亲者痛仇者快。”
崔朝放下棋子:“从殿下入东宫,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李治叫小山撤了棋盘,去拿一件他之前的常服来给崔朝换上。
之后两人点上灯,继续方才的棋局。
崔朝险胜三子。
他起身道:“也好,借此事跟崔家分的干净些!”
次日。
太史局。
姜沃抬头看到崔朝的时候,便笑了。
他来了。
这世上因逝者已矣而争执不清真相,同时又有皇权偏向的事儿——有什么比问卦卜之,更好的决断方法呢?
崔朝何须向崔家低头,他只需要向她求助就够了。
春光明媚的一日。
皇帝身边的宦官来到太史局,请姜沃去九成宫的立政殿。
小宦官很机灵地透漏道:“太史令可听说过崔郎事?这两日京中传的可热闹了。如今正在御前分辨呢!
这不,请太史令过去起一卦。太子殿下说了,毕竟这纸张啊可以做旧,字迹上头,精通书法的人描摹的一模一样,都是有的。”
其实原本这只是一个家族的事儿,东宫不好插手,更闹不到御前。
但崔现敬私下干出了一件把崔家老族长险些气的吐血的事儿:他居然拿着这封书信,去大理寺状告鸿胪寺典客丞崔朝,不孝大罪!
直接把自己从家族官司,弄成了律法案件。
崔家算是骑上老虎背了,恨得要死:真是最大的背刺总是来自猪队友啊。
给崔现敬这头蠢货,怎么能干出这种蠢事。居然听了身边小厮的话,说要是由家族决断,说不定族长要包庇崔朝,还不如去大理寺递状子,必能吓得崔朝服软。
虽说原本朝上关注这件事的朝臣就不少,也有看好崔朝的朝臣,比如鸿胪寺正卿,去崔敦礼那里给崔朝说好话。
但这都属于私人的交情,说到底是人家家族内部的事情。
旁人都只能站在岸上指指点点,又不能真的把崔朝从泥沼里拉出来。
哪怕是太子,碍于一个‘孝’字,也不能把人家伯父,尤其名义上还是抚养崔朝长大的伯父怎么着。
一切都在按崔家的计划进行着,只等崔朝被崔大伯逼的没有办法,然后求助家族——
但,但崔现敬,怎么就去报官了呢!
大理寺卿,正好是卢照邻的伯父,受人所托立刻开审。
崔敦礼亲自上门,求情想撤了案子,将此事留给崔家人自己解决。然而被卢寺卿拒绝了。
卢寺卿十分‘惋惜’道:“若是崔现敬状告崔郎旁的罪名,也并非不能容情,我私下就给你撤了案。”
“但崔现敬告的是‘罪在十恶不赦’的不孝啊。这等大罪,便是庶民案,也不是我一人能定断的。何况崔典客丞乃是官身,此案,已交付三司同审。”
崔家:……好啊,你老卢不讲武德。
咱们谁不知道谁啊。同为世家子,平时你工作效率可有这么高?
怎么办我崔家案子就这么快?
更令崔家想吐血的是,这件事不只闹到刑部和御史台都掺一手,连圣人和太子,都表示与此案有关,该旁观审断。
连崔家都快忘了,崔朝的婚姻其实是受过君命的。
姜沃也想起当年崔朝刚来长安时,刘司正就曾经八卦过结果:崔现敬不慈,皇帝准崔朝按照律法,已有官身而无父母双亲者,婚事可自定。
这不,加上长孙无忌这个主编律法的大佬,诸人立政殿集合,准备审一审这桩‘不孝案’。
姜沃作为卜算者,且押后出场,先是崔现敬和崔朝两方原告被告,要重新在御前陈词。
崔现敬一直在崔氏老家作威作福,见了族长都低眉顺眼,何况是见了皇帝太子,满屋宰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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