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在外面晒着?快过来!”
姜沃没有进门,而是走到窗前,伏在窗户上与媚娘说话。
在宫外可以坐马车,进宫后就只能走路,姜沃这一路走回到宫正司,媚娘就见她额角和鼻尖都带着一抹水痕。
媚娘取出帕子,给她细细擦去。
边轻柔擦拭边问道:“上回你说过在宫外已经买了房舍,今日难得出宫没去看看?”
姜沃摇头:“不着急,反正也先不去住。只要姐姐还在掖庭,我当然也要住在掖庭。”
媚娘笑着将手帕收了,又用手背试了试姜沃脸颊的温度:“还是进来吧,外头热。”
姜沃这才点头,从窗口处直起身子,转身进门。才进来就见桌上摆着一瓷盆井水,里面浸着一只茶盏,想来是媚娘给她准备的凉茶。
她就端上这只杯子,也来到窗下,与媚娘隔着炕桌对坐。
媚娘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既然没去看房舍,难道只接玄奘法师,就花了一整日?”
姜沃摇头:“我去了另一个地方。”
崔朝问姜沃要不要去看房舍,姜沃摇头拒绝,难得白日有空出来——
“我想去看看感业寺。”
说是去看感业寺,其实马车只是停在外面没有进去,姜沃撩起帘子,从马车上望着感业寺深锁不开的寺门。
偶然能听到里面的人声。
崔朝坐在对面,慢慢与她说起感业寺:“这正门是一直不开的——这些年只开过一次,就是先帝的嫔妃入门之时。”
“平时只会开东西角门,由挑夫送上日需之物。”
“自从去岁太子殿下提起过,这一年来,这感业寺日用的米面、菜蔬、布料、香烛等物,逐渐都换成了我下面的铺子来送货。”
感业寺是皇家寺院,专门负责接收先帝驾崩后,没有子嗣的嫔妃们。
这里的管事,除了宫里派出来的两个老宦官,便是几个年老的尼姑——到了这感业寺,前程是甭想了,只能想着捞钱了。
要换过感业寺的供给商实在容易,只要价格压的低,让这些人有更多油水可捞就是了。
“除了日需之外,这里面的两个宦官,四个老尼,不敢将他们克扣来的钱财放在寺中,就存在了东市的‘平康柜坊’,换了钱票。”
平康柜坊,也是崔朝的产业。
相当于这感业寺,从管事的隐秘到日用所需之物,全都在掌握之中。
崔朝含笑道:“我瞧今日太史令没有兴致进去,那就先在外面看看——以后若是想进去,随时可以。”
姜沃边说这一日的行程,边喝完了一盏凉茶。
媚娘顺手接过她手里的杯子,搁在桌上,催她先进去换家常衣裳松快一下。
然而姜沃正讲的意犹未尽,指着她带回来的一个小包裹:“我说完再去换——姐姐,这是玄奘法师带回来的贝叶经文,他特意送了师父一些‘相面’相关的,我方才去给师父送时,就特意求了几份拿回来跟姐姐一起看,先看过再换也不迟。”
媚娘起身,不由分说把姜沃拉起来推到里间去了:“先换衣裳,出去一日不累?”
“咱们能说话的时间还长着呢。”!
大唐武德
高句丽,辽东城。
不,此刻应该称大唐的辽东城,城头已经变换了旗帜。
只是辽东城内的高句丽的官员、人口、财物还在厘清中,大军便未入城,还驻扎在城外营地。
大军正中,是皇帝的营帐。
长孙无忌走到中军黄帐前,示意门口守着的云湖去给他通传,他要请见圣人——辽东城已破,附近的白岩城应当也很快能拿下。
下一步大棋,该由皇帝来决定是否进攻重城安市。
安市可是硬骨头,城池坚固兵精粮足。
长孙无忌随军东征,自然也颇为劳累。此时他站在帐外,边掐自己眉心边让云湖去通报。
谁料云湖公公看起来一脸为难,竟是踟蹰着不知该不该通报的模样。
帐子里面隐隐传来说话声。
长孙无忌心中生奇:谁在里面?不对啊,军中能有资格面圣的人,刚才都跟他在一起——围攻辽东后,水陆两大行军大总管李勣、张亮完成会师,李道宗等几位副行军总管也齐聚军中,方才他们还在一起激烈讨论(争吵)到底下一步该进攻哪里。
正因各执己见谁都说服不了谁,这才推了长孙无忌来问皇帝。
那现在帐子里是谁?
帐中忽然有皇帝的笑声传来:“好!说的好。”
长孙无忌听皇帝这么轻快的笑声,如此夸赞的语气,忽然一种很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于是他等不及云湖进去通报了,直接在帐外说了一声:“臣长孙无忌求见。”然后就自己撩开帘子进去了。
进门看清皇帝旁边坐着的人后,长孙无忌当场眼前一黑,恨不得一头栽在地上,免得再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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