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君臣相谈,李钦载是留了几分心眼的,从开始时的讲究礼数,到后来的自请削爵,李钦载都在试探李治的态度。
朝堂出现不寻常的风向后,李钦载已无法确定李治究竟对李家存着怎样的心思。
“朋友”这个字眼,在江山社稷面前何其渺小,交情再深的朋友,当他威胁到祖宗传下来的江山时,李治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李钦载不得而知。
然而此刻李钦载观察李治的表情,却发现他与往常无异,仍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样,而且明辨是非,头脑清醒。
李钦载暗暗松了口气,好像……他并没有失去这个朋友。
李治的表情很真挚,他很清醒地分析着高句丽战场的是非得失,他非常清楚什么事该问罪,什么事可恕过,谁是无辜的,谁是有罪的。
李钦载的眼神里渐渐浮上笑意。
李治,是被史书抹黑和低估的一位帝王,他的成就,他的胸襟,并不逊于他的父皇。
至少在李钦载眼里看来,李治更应该被称为“天可汗”。
终唐一朝,唯有李治在位时,大唐的国力和疆土达到了巅峰。
后面的开元盛世,其实是前人的余荫而已,国力在李世民和李治两代帝王的治下,已经铺垫了非常厚实的基础,后来的开元盛世,不过是水到渠成的必然结果。
如今的大唐,是一个非常朴实纯粹的年代,在这个朴实的环境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没有欲加之罪,没有来自道德高地的俯视。
大约明白了李治的态度后,李钦载仍然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陛下,朝中的风言风语不少,臣有些担心……”
李治瞥了他一眼:“你担心啥?”
“陛下是英明圣主,明辨忠奸,但朝臣们还是会觉得我李家锋芒太露,臣刚才自请削爵,也是为了陛下着想,不想让陛下为难。”
“一个两个的抹黑,陛下可以不当回事,但如果有千人万人异口同声的抹黑,陛下还能不当回事吗?与其那时闹得不体面,臣不如现在主动求退……”
李治抬眼朝他一瞥,突然噗嗤笑出了声。
“景初你真是……”李治大笑。
笑了一阵后,李治才停下,表情渐渐严肃起来:“景初若是担心朕猜忌功臣,害怕你李家功高震主,却大可不必。”
“朕的心胸没那么狭隘,伱李家三代皆是忠臣,尤其是你,景初你记得吗?当年你还救过朕的命,耳尖放血,把朕从鬼门关里拽了回来,后来告诉我用银杏叶切丝泡水,朕的旧疾多年未犯。”
“你的祖父是我大唐的砥柱,他的忠心更是被朕的父皇证实过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如今大多故去,余者亦都老矣,英公也老了,朕若没猜错的话,高句丽这一战,应是英公此生的最后一战了吧?”
“当初英公在高句丽坠马受重伤,消息传到长安,朕都没有下旨换帅,就是想成全英公此生的最后一战,希望他有一个善始善终的结局。”
李治叹道:“一位垂垂老人,一位救过朕性命的恩人,满门忠贞之臣,为国立功无数,对这样的一家人,朕若还猜忌,还忌惮功高震主,朕与那些刻薄寡恩的昏君有何区别?”
“景初,你看错朕了,朕大治天下,靠的是心胸宽广,能容万物,也靠的是知人善任,用人不疑,若连你李家朕都要猜忌是否忠奸,满朝文武朕岂有能用之人?”
李钦载听得心中感动,急忙起身长揖:“臣,多谢陛下信任,李家世代为大唐效忠,万死不渝。”
李治似笑非笑地道:“还要试探朕吗?不试探的话,坐下来好好说几句人话。”
“臣刚才冒昧了,臣有罪。”
“你确实挺冒昧的,也亏得是你,换了旁人,这会儿朕就真如他的愿,将他罢职削爵了。”李治嘴角扯了扯,突然睁大了眼睛:“哎,不对,你咋能站起来了?刚才进殿好像也是自己走进来的?”
李钦载无语了,你这反射弧究竟是有多长……
“臣受的是内伤,不是腿,回到大唐时臣就能站能走了。”
“可你用轮椅……”
“哦,臣用轮椅是觉得很有气质,从古至今但凡厉害的人物,都是坐在轮椅上,摇着鹅毛扇,比如三国的诸葛丞相,臣不胜神往……”
李治呆怔半晌,指了指他:“你这混账性子真是……”
李钦载坐了下来,这时候他才有了食欲,抄起银箸便下手挟菜。
李治缓缓道:“朝中那些难听的声音,景初不必放在心上,朝臣忠奸是朕说了算的,谁若妄图用逃兵一事牵扯英公,朕都会记住他们,以后算账。”
顿了顿,李治突然又道:“长安城最近有些不太平,景初也感到困惑了吧?”
李钦载一愣,然后迅速明白他在说什么,立储之事很敏感,李治却毫无顾忌地跟他聊了起来,显然是真把他当成心腹了。
于是李钦载搁下银箸,道:“陛下若是指争储一事……是的,臣最近不胜其烦,已打算明日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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