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辈子难免会有头脑发热的时候。
就像中了邪一般,执拗得近乎病态的非要去做一件事,身边的人嘴皮子磨破了都劝不住,执着地觉得自己是世界上唯一的真理,把自己想象成孤身逆行的勇士……
李治封禅泰山的念头,除了虚荣心和需要的政治意义外,大约也存在这种自以为是的孤勇者心理。
如今被刘仁轨,李钦载和李勣的当头棒喝之后,李治发现自己清醒了。
不得不说,前阵子坚持封禅的念头,连瞎子都看得出多么虚荣,不仅虚荣,而且中二。
徒费那么多民脂民膏,就为了穿着华丽的衣裳在泰山之巅跟老天爷得瑟一下自己的功绩。
自从登基以来,李治自我感觉不错,觉得自己怎么也算不上昏聩,多少还是比较勤勉的,但这一次的封禅之议,自己表现得像个纨绔败家子,偏偏下面一群朝臣还满口赞同附和。
真正站出来劝谏的人,只有刘仁轨和李钦载。
李勣寥寥数语点醒李治后,李治这两天都在反省。
如今他终于发现,自己确实错了,李钦载和刘仁轨是对的。
尽管两人惹恼了自己,可站在社稷的立场上,有这样直言劝谏的忠心臣子,是大唐之幸,天子之幸。
“能臣固可贵,忠臣尤难得……”李治喃喃道。
武后心头一沉,她知道李治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长安城最近风传李钦载已失了圣卷,天子不再宠信他,然而谁能想象,其实天子对他的圣卷未改,或许,比以往更甚。
李钦载以前立过那么多功劳,有灭国之功,也有发明一些新奇玩意儿改变大唐之功。
可是帝王真正喜欢的是什么?
是忠诚,本事大固然能得帝王欣赏,但忠诚才能得到帝王彻底的信任。
旁人眼里的李钦载,因为封禅之议而失去了天子的宠信,可武后此刻却看清楚了,李钦载因此事反而愈发得到李治的器重。
就是李治刚才那句话,“能臣固可贵,忠臣尤难得”。
封禅?
武后暗暗苦笑,还是绝了这份心思吧,李治分明已做出了决定。
果然,李治沉吟许久后,无奈地摇摇头,随即扬声道:“王常福。”
王常福快步出现在李治的身前。
“传话给许敬宗,李义府,许圉师等省台朝臣,以朕的名义颁旨下发六部及各地州县官衙。”
李治顿了顿,缓缓道:“暂缓封禅泰山之行,各地正在修建的行宫,猎场,马场,车驿等马上停工,着工部核算成本,暂停支出一应开销,各地所征调的青壮民夫着即马上归乡务农。”
“着各地州县官衙核算各村乡春播损失情况,上报户部后,国库酌情开支补偿,西台御史下放各地州县,务必督查补偿落实到农户,官员不得贪墨,违者重惩。”…“关中征调青壮之各州县,免三年徭役,农户赋税半之。”
王常福认真地将李治的每一句话都记了下来,行礼后正要转身离去,李治突然叫住了他。
沉吟片刻,李治又道:“刘仁轨官复原职,着晋大司宪,参知政事,督查百官。”
“李钦载,赐黄金百两,赐万金,丝帛五十匹,赐太平坊府邸一座……”
顿了顿,李治扭头望向目瞪口呆的武后,道:“朕前日听说,李钦载的正室夫人有身孕了?皇后可知此事确否?”
武后回过神,颔首道:“确有其事,长安许多权贵都携礼道贺了。”
李治笑了:“景初这般英才,正应子嗣兴旺,开枝散叶,他这官爵和满腹学问才不怕后继无人。”
“正室夫人有身孕是大喜事,天家当然要表示一下,王常福,你亲自跑一趟甘井庄,从内库里挑一些贵重的东西赐予他……”
王常福刚要领旨,李治犹豫了一下,又改口道:“罢了,朕明日亲自去一趟甘井庄,这货脾气犟得很,也不知跟朕服个软儿,君臣闹点小别扭,真打算老死不相往来了?”
武后和王常福震惊地看着李治。
李治有点尴尬,揉了揉脸道:“看啥?朕与景初既是君臣,也是知交,朕可不想与他因谏而生隙……”
沉默半晌,李治脸色赧然道:“再说……景初没做错什么,错的是朕,他把朕从错误的边缘拉回来,朕便服个软跟他化解一番又如何?”
王常福站在殿内等了半晌,见李治没有补充的旨意后,这才告退出殿。
武后神情复杂,封禅泰山之事算是彻底没指望了,她的那点小心思自然也打了水漂。
不甘心,却不得不认命。
沉默良久,武后低声道:“陛下,说起李景初,臣妾倒是听说了一件事……”
“何事?”
武后迟疑片刻,声音压得更低了:“臣妾听说,李景初与滕王之女金乡县主有些……”
李治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有些啥?”
武后掩嘴轻笑:“陛下还听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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