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尝问余,我孰与桥东初鲣美?余思量再叁,曰:“君美甚,然初鲣鲜美不啻君鲜处之鲜。”妻愤似河豚,余叁日未得尝妻鲜美,自此再不多言实话,呜呼!」——松雪隐雪《江户我闻·弱水一瓢》
“我掏钱啊……”
丹青名门松雪一族的少当家,日常吃穿画具一律记在府中开支薄上。可莫名其妙花五两金买假画,还得请作假人吃顿好的,这不好让大当家的知道吧。
钱袋掂了一掂,融野心疼辛苦画屏绘扇挣来的私房银两。
“求人作假,小姐总要破费破费吧。”
叼了杨枝,真冬走出扶桑屋。春天真好啊,有樱花有初鲣,还有么……松雪融野光看脸兴许也算大半个佳人吧。
“虽不知小姐要《狗子图》有何用途,蒙骗乡下大名也是不错的。”
二人并肩漫步于春夜,夜风温暖,真冬两手对进衣袖,只为护好她的夜宵。
今日是携困惑出府的,云岫的画失而复得,明日好交待,保她不遭她爹她娘她祖母捶死,可那是私人私事,好糊弄。
不好糊弄的,该解决的照旧未得解决。
融野不甘心,又想到隐雪与四书五经朱子阳明生疏,言谈倒非乡野之士。离经叛道固然可恶,此人对世事荣悴泰否皆有自家看法,从她那听来了不少闻所未闻的市井趣话。
摁下玉卮无当的自负和傲气,融野冲前方说道:“在下有一事请教先生。”
“请说。”
“若教先生为翁妪作少时人像,先生要怎般作画?”
“少时人像?”
杨枝叼嘴上,真冬忖想有顷后推了眼镜:“先为少年人画古稀耄耋图,几次想必有所心得。”
“啊……”
发出不成字的感慨,融野默思她的回答。
松雪家位于小传马町的工房设有画所供门生习画,此一派授法后世称之为“粉本主义”又或“临摹至上主义”。
入门学童先从茄子萝卜等线条粗犷之物画,再反复临叁十张花鸟、山水、人物图。那之后的两年里络续临写五代家主所制模本,更一步者临松雪派绘师名作,再临马远、夏圭、沉周、文征明、唐伯虎、仇英……
有板有眼地临,一丝不苟地摹,此授法乃松雪派君临画坛二百年之源本,也未尝不是束缚自我不得巧思新意之怔魔。
“先生所言大胆,融野感服。”
那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真冬的耳朵不觉弹动了一下。
而松雪融野呢,似乎压根没发觉身份暴露,只瞬着春水碧波般的眼眸,又是一副世家女公子的无邪可爱。
“敢问贵府所在,《狗子图》画成后隐雪当亲送至府上。”
“岂敢劳先生运足寒舍,画成之日,在下前去今日书肆与先生见面。”
两手从袖中拿出,一手拎着松雪融野出店时塞来的初鲣和鱼糕,真冬向她作礼启谢。
“那便本月十五日,午前巳时末。”
融野亦鞠躬回礼。
「木屐“哒哒”响,初鲣味美春夜醉,当心得痛风。」——《江户我闻·岁时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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