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没有管更多,甚至没多说几句更显亲密的关心话,只冲她随意点了个头,便懒散地把双手插进裤兜里,略显寂寞和寥落地沿着来时路踱了回去。
又一个陌生的地方,一群陌生的人。慕悦抓着随身的小挎包,有些紧张地看着老板娘。见她从黑色的腰包里掏出一大串丁零当啷的钥匙串,来回翻找,最后掐了只把儿上贴有红色圆点的出来,插进地上的卷帘门锁锁孔中,旋转开门。
钥匙带着帘门沿着两侧的滑轨向上而起,老板娘余银看着差不多,便用脚背将其勾起,再利落地扶住推高,领着她往清冷的店内走去。
这是家潮式的早餐店,门口简约朴素的三个字“潮州记”注明了它的特性。比起有些新式早餐店的大杂烩拼盘,将各个地方的特色早点都拿来抄一遍,它显得异常单调,主要售卖的品种也不过潮州本地最为典型的那些:肠粉、促肉、粿条、豆浆、包子、油条。
仅仅是这么几种最为平常的小食,都得叫这对夫妻从早忙到晚。
“小悦,其实昨天我不是刻意刁难你。”老板娘将她领到后间的储藏室,递给她专门储存私人物品的那间小柜子的钥匙,继续道,“原本店里的活儿,我们两个人或者最多忙的时候再请个每天来几小时的临时工就能做完了。但是我老公他前几个月身体不舒服,就去医院查了下,说心脏不太好了,不能太操劳,否则就有猝死的危险。我们一时半会儿又凑不出动手术的钱,再加上家里还有两个小孩要养,所以没在老家休息几天,就又回来开张了。你父亲说的也不错,我们现在确实是没有请兼职生或者正式工的成本,又有帮工的需求。之所以说那些话,是想试试你。”
试试她是不是诚心,试试她值不值得信任,有没有可能真的给身陷囹圄的他们带来些许帮助。
“其他的我也不问你要,什么健康证明、工作保证书之类的。也不会让你干太重的活儿,咱们一开始就量力而行,我们会根据你的实际情况做调整的。”老板娘说完又觉得自己不够严谨,补充,“你没有甲肝这类疾病吧。”
慕悦显然不知道什么是甲肝,从没听说过这个词,所以摇摇头坦诚道,“我不清楚,没去医院查过。”
这叫余银有些为难,家里开餐饮的就是这件事不能马虎,犹豫了十几秒后从柜子里找出两个之前还剩下的医用口罩,让她迭穿戴上,又说,“过几个小时就要开店了,让你回去直接去做检查也不现实,你先戴着这个。今天反正第一天,也不干别的事情,就把店里有的东西记住了,了解下工作的流程,然后到后面去把客人吃过的碗洗了,扫地、拖地、擦桌子。等下午结束后,我再拿着户口本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到时候医生问起来,你就说你是我女儿,还没办身份证。后面等结果出来,确认没有疾病,我们再把口罩摘了,开始上手接触食物的工作,行不行?”
少女一听,想了想说,“老板身体不好的话,搬东西的重活就交给我吧,我反正也闲,整箱拿不起可以拆开了多搬几回。”医用口罩的密闭性实在强大,她才说两句话就开始喘气了,更别提等会儿还要用这样的姿态去搬运重物。
“哎呀,你老板只是病了又不是死了,哪有一个大男人放着不干,还要叫发育不良的小孩子来做这种事情的,不是叫人家笑话么。”余银拍了拍她的背,要她别那么拘谨,轻缓道,“就当我们是自家人。”
自家人。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话,所以听完后心里七上八下的,小心脏乱跳,觉得肯定是自己听错了。
以前从没有人把她当自家人,就连母亲慕娇也是爱理不理的,根本不承认她的存在。多明显啊,那些来找她的客人,包括周野在内,没一个人知道慕娇还有私生女。
她就像是块隐形的云,被人藏在了乌云后整整十四年,才终于得见天日。
——
要说读书写字,慕悦是一点儿也不会,可是家务,过分擅长。
从前一起住的阿姨们是没有力气过自己的生活的,经年累月日日不间断的性交剥夺了她们的生命力,所以很大概率,找完男人赚够了钱,就只知道拿着个手机瘫在宿舍的床板上颓靡着休息。导致收拾宿舍卫生,清洗女人们的贴身衣物,换洗睡了不知道多久没换、背上腿上被螨虫咬得全是红斑的酸臭被子,这类维护公共区域基本生活质量的事务,都得由她来做。
三岁?四岁?还是五岁?无人记得像她这种没有身份的小丫头,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了自保式的社会生活,任劳任怨地做起所有本不该在她这个年纪就要付出辛苦的劳作,就像旧社会被穷人家卖去妓院的打杂丫头一样。
所以尽管她得了留守看店的任务,可以等老板老板娘去菜市场买完今天要用的新鲜蔬菜和肉食后再开始干活,她也还是没闲着,麻利地去后厨端了盆水,又从不知道的什么地方摸了块布,小媳妇样儿的俯下身子、蹲趴在地上一点点擦拭脚下的地板,一条缝隙都不放过,那认真程度,恨不得用指甲把缝里的黑泥全给扣干净。
余银另着两手满满的袋子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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