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脱冠待罪?
大祭司年岁已高,平时做事极有分寸,又教导过江承函一段时日,对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江承函一向宽仁。
楚明姣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却被心里蓦的蹿上来的一个念头震得失声,脊背上贴上一片麻木寒意。
她看向江承函,好像无声在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身为祭司,罔顾祭司殿殿训,因一己之私,致使山海界生灵涂炭,认吗?”江承函看向他,顶着一脸冰霜气也没能全然掩盖住怒火,声音轻缓到令人感到本能的危险。
“认。”大祭司怆然扯了下唇角,眼皮下拉出几道疲惫苍老的褶皱:“今日之事,错皆归咎于臣一身,臣不得不认。”
江承函深深凝望那张沟壑纵横的脸,问:“这就是大祭司信奉的苍生大爱?”
“于民不德,于君不忠,不仁不义,遗臭万年也难洗刷一身罪恶,没脸再提苍生大爱。”大祭司眼珠子转了下,似乎不曾意识到殿内进来了第三个人,他哑着声道:“可臣三日前问过殿下,真要将那样的东西封在凡界吗。”
“臣这一生,也曾登高摘浮名,自认不是莽撞行事之人。殿下难道真不知,就在方才,被殿下雷霆手段通知羁押起来的那些凡界老大不小的孩子们,为何急成那样,几次三番,宁愿舍弃性命也要求到我跟前吗。”
“殿下明知那东西是什么,它是秽气,深潭多少重禁制,死了多少人才落成的封印也只能勉强压住它,殿下指望那十几个年岁不过百的长老们能压住?在深潭不稳定的情况下,为何要在凡界再辟开一座战场?”
“人都有私心,臣如此,神后殿下也无法免俗。”大祭司也不看楚明姣,只是平静地阐述某一种观点:“当年楚南浔下深潭,神后也拿着满篇纸张,一意孤行地请求与深潭对决。”
江承函一指定在空中,满面寒意的袖袍拂动,他凛声:“大祭司滥用职权,私闯深潭,处神罚之刑,其余伙同者,押至潮澜河,等候裁决。”
大祭司不由在心里苦笑,看,他今时今日如此剑走偏锋,也是因为实在看不明白,江承函到底是因为什么动怒。
是因为他们祸害了山海界数十万人。
还是因为他说了楚明姣。
其实也不重要了。
不论是前者,还是听起来略显荒谬的后者,当本不该有情感的神灵有了心爱之人,尝了相思的滋味,别人就再也没办法相信他能从大局出发,不带一点儿私心地看待事情,不相信他能做出最公正无私的决定。
江承函就该无情无欲,淡漠如霜地活着。
汀墨挥挥手,命人将眼睛从容阖上的大祭司带了下去,殿外站着跪着的看到这一幕,无不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等着传话。
大祭司被带出去后,楚明姣如梦初醒,短短一刻钟不到的时间,她从难以置信的诧异到愤怒得全身止不住战栗,再到现在,逐渐冷静下来,走到江承函身侧,低声问:“这次流息日,是他搞出来的?”
不等他回答,她又兀自说出自己的猜测:“你说他伙同四十八仙门,私闯深潭,他们干什么了?”
停了停,她一字一顿地接着说:“他们把封印在姜家的秽气,带回了深潭里。”
“他们是什么意思?想让山海界所有人去死吗?”
江承函睫毛垂落,上面的霜花也跟着下坠,他自认在深潭这张巨网下找寻了所有可以利用的漏洞,神主殿的日渐鼎立,天青画的解封认主,能与本命剑合力发挥出至强战斗之力的琴谱,甚至连自己的神诞月都算进去了。
不说算无遗策,可确实是方方面面都顾虑到了。
唯独没料到这一出,没想到人心险恶自私,发作起来会不管不顾做到这种地步。
他知道那十几个人封不住秽气,如果秽气这么好对付,山海界也不至于焦头烂额,束手无策到这种程度,可他以柏舟的身份去看过那场封印。
他们不需要封这东西多久。
两三个月,就足够了。
上面的封印撑这点时间,完全没问题。
大祭司三天前来问他的时候,他曾极尽隐晦地提了一句“日后会有更稳妥的办法”,天地监察之力于他的束缚太大了,他和楚明姣都没法说的东西,怎么对外袒露?
最叫他觉得心沉半截的是,监察之力散布各处,发生了这样的事,从开始到现在,它连个预警的动静都没有。仿佛它所有的力量都全部同在了监管身为神主的他身上,它要扼杀神灵的所有危险想法。
这个危险想法,指的是他要为了保山海界这个“小”,而置凡界这个“大”于危险之中。
态度已经十分明确了。
楚明姣没有等到回答,但这已经说明了一些事情。
她深深吸了口气,走到江承函身边,伸手紧紧捏住他的一片衣角,将上面缀满的冰霜捂得无意识融化,另一只手去触碰他的手指指节。
冰得不行。
她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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