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好准备。”
做好什么准备?祁宥有些茫然地想着,他用匕首划开了手腕,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崔锦之的口中,却还是唤不醒她。
为什么会没用呢?
他将一只手臂划的血肉模糊,还笨拙地往崔锦之口中喂。
穆傅容和霍晁想要阻止他,还没等做什么,少年便如逼入穷途末路的困兽暴起,不许任何人靠近崔锦之。
后来还是闻声赶来的陈元思轻描淡写地来了句:“你现在的模样会吓到崔相的。”
少年果然动了一下,跌跌撞撞地出了门,乖巧地任由杜怀舟包扎。
陈元思的那句话仿佛一下子点醒了祁宥。
他要扫除积弊,整治朝堂,使四海安定,这样老师醒来时,一定会满意的。
于是他每日只做两件事,处理政务,还有陪她。
待到河倾月落之时,他就蜷缩在崔锦之的身边,仔细地听着她微弱的呼吸,才放松地睡去。
少年的身量早就超出了丞相许多,却还是乖巧地弯曲着身子,呆在她的身侧。
幸而宫中上下早就被他清洗了个干净,倒没什么风言风语传了出去。
直到第八日清晨,祁宥上完了朝,便立刻往崔锦之处奔去。
他照例拿过清蕴递来的汤药,推门而入——
她穿着单薄的中衣,斜靠在窗前的坐榻上,仰头望着屋外的冷阳,日光倾泻在她清绝的侧脸上,莹润细腻的肌肤更显苍白。
听见了一旁的动静,崔锦之看向门外,冲着来人盈盈一笑,像他梦中无数次期盼过的那样,轻声唤了一句:“殿下。”
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羸弱的身子仿佛连一丁点儿重量都承受不住,可眸光却清亮温柔,似远川之巅纯净的细雪,干净清冷。
美好的让人觉得不真实。
仿佛下一秒就会破碎开来,化作一捧一触即碎的泡沫,消失在阳光下。
祁宥的眼眶蓦然湿润,心底忽然涌生出无数不舍与绝望来。
她昏迷的七日之中,他从没有害怕过半分。
此刻崔锦之分明笼罩在朦胧的日光之下,可祁宥却透过沉重的躯壳,隔着她温柔如水的目光——
看到了毫无生机的冷寂。
身死
冬日懒倦,雾蒙蒙地照在崔锦之的身上,肤色更显病态的白皙。
“京城难得有这么好的日光……”她莞尔一笑,浓密乌黑的睫毛轻轻眨了眨,将指尖伸出窗外,享受着久违的日光,“可惜……”
可惜不能和他一起,再看一场初雪了。
祁宥心口剧痛,甚至快不能呼吸,他缓慢地半跪下来,依偎在她的身前,握着她冰凉的手。
少年抬起头,压下心头的酸涩难耐,声音近乎破碎着哀求:“老师……你别离开我……”
崔锦之的眸光一下子就变得哀伤起来。
她轻柔地抚上少年的脸庞,用和往日并无不同的温和开口,“殿下做的很好……”
“入务利民,怀生安居,知礼荣辱……大燕积弊已深,需要新鲜的力量。但扶持寒门,削弱世族,必定牵一发而动全身,要徐徐图之……”
“……将元思调令到户部,天下初定,他会是殿下一大助力……还有……”
她微微喘了口气,事无巨细地交待着。
说到最后,像想起什么,清冷的眼眸中跳动粼粼的波光,为苍白的脸庞平添几分暖意,“殿下还有很多的时间,去做这些事情……”
仿佛突然被人用刀尖狠狠地抵进心脏,祁宥痛得难以呼吸,想问她——
那他呢?
他该怎么办?
祁宥用力地攥着她冰寒的手,他竭力控制住下颚的酸胀,一字一句地说:“老师……我骗了你。”
“我根本不是什么明君圣主……前世我才是最后夺得帝位的人……上位后不知道诛杀了多少无辜百姓!我还暴虐恣意,荒废朝政,致使生灵涂炭……”
他死死压着牙关,忍着胸膛内的绞痛,恨声着威胁她:“你要是死了……我、我就杀了他们……让天下大乱……”
崔锦之觉得身子疲怠极了,暖洋洋的日光照在身上,却还是冷的透骨。她气息孱弱,目光却依旧澄澈温柔,微微笑着开口:“……我知道。”
在最后一刻,什么都猜到了。
她努力伸出指尖,一寸寸抚摸过少年的轮廓,眯了眯眼。
眼前泛着模糊的光晕,已然有些看不清楚了。
“南诏……是行走的野兽……而非家犬。”手无力地向下滑了几寸,被祁宥慌乱地握进掌心,她虚弱地开口:“你借神女之子的身份取得他们的力量……也要付出相应的东西……可是大燕现在……还给不起……”
崔锦之的呼吸微微急促:“……扶持其他部族,让他们……内斗……”
“够了!”祁宥红着眼眶打断她,几乎要落下泪来,“你什么都安排的这样妥帖,那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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