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毕竟还要同自己的发妻同床共枕多年,到底没下了太重的手,可也算得上伤筋动骨了。
廷尉府、御史台忙得是熬油费火,波波碌碌,叶榆本就苍老的脸庞上更添了几条褶子。
朝中上下一片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这场官吏整肃足足持续到了深秋,崔锦之仰头看着庭院中的杏树,朔风卷起枯叶,飘洒下来,她肩上一沉,一件雪白的大氅压了上来。
崔锦之无奈地笑了笑:“不过是末秋时节,怎么都用起大氅了,那到了冬日里可怎么办才好?”
祁宥像是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为她系好,又握住她冰凉的指尖,轻轻地哈了一口气。
“还没到冬日里,老师的手就这样冰凉,杜公的药一顿不落地吃着,怎么还不见好?”
“先生听见了又得用针扎殿下了。”她眉眼弯弯,“臣畏寒的毛病又不是第一日才有,殿下不必忧心。”
“前几日殿下跟着户部学的怎么样?”
他眉宇恬淡,紧握着崔锦之的手,总算察觉到指尖的暖意,仍然执拗着不肯放开,“这些查抄的官员倒是一个比一个有钱,搜刮出来的金银钱货都进了国库。”
崔锦之被他逗得发笑,“听说殿下提议减轻税收?薄税敛,轻徭役,百姓身上的担子轻了,自然会感念殿下。”
“户部有了钱,我的提议自然也上奏的顺畅……老师既然都知道了,还来问我。”祁宥低下头,看着离自己不过几尺的崔锦之,嘴上像是抱怨,实际心头一片暖意。
“这么多年了,老师怎么还是如此瘦弱。”他伸出手,在崔锦之的头顶上比划了一下,“清蕴都和老师一样高了。”
崔锦之抽出手来,平静道:“臣自小体弱,四处流浪,没吃上几顿饱饭,长不高是正常的。”
又转开话题:“倒是听殿下身边的人来报,说殿下夙兴夜寐地处理户部的事,已很久没睡过一场好觉了?”
手中温润细腻的触感消失,祁宥心头热热的,忍不住得了便宜还卖乖:“老师怎么这样关心我?”
她一顿,突然想起前世祁旭那张不耐烦的脸来。
崔锦之处理政务事必躬亲,支着病骨操劳,连弟子的事也不会落下。
可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这样无微不至的注视。
上一世祁旭就是这样,她问得多了,便冷下脸色道:“孤的事情,丞相倒是十分清楚啊。”
崔锦之微微哑然,盯着祁宥俊美的脸庞,过了好一会才说:“……臣以后会少过问殿下的事。”
又似是释怀地笑了笑:“殿下长大成人了,是臣做的不好。”
只留祁宥愣在原地,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剖心
祁宥快步追了上去,灼灼的目光一直盯着崔锦之,看上去还有几分委屈。
“你不管我了?”
她叹了口气:“殿下封王开府的日子也近了,臣这几日一直想……是不是臣管殿下管太多了?”
“不多。”少年斩钉截铁,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哪怕是管我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
崔锦之笑了笑,在庭院的石桌前坐下,祁宥却半蹲下身子,仰头看她。
那是一个极其信赖且温顺的动作。
像是一只小兽,毫无防备地袒露出自己最柔软的地方,崔锦之心下一软,伸出手摸了摸他乌黑的发顶。
其实这个动作她经常做,只是祁宥渐渐长大成人,总觉得崔锦之把他当作小孩儿,有时会皱起眉,看上去不情不愿。
可他从来没有躲过,就这样被驯服般,露出自己修长脆弱的脖颈,任由她抚摸。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胡说些什么?”崔锦之作势要打他。
却被少年一把握住,他将崔锦之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又微微侧头,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快到除了祁宥自己,没有人任何能发现,这是一个近乎虔诚的吻。
他目光黑沉,仿佛想要通过崔锦之看到她的内心:“那老师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崔锦之避开他的目光,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可少年早在这一刻丢开了察言观色的本领,他紧紧抓住崔锦之的手,力道大到仿佛一松手,眼前之人就会消失一般。
“老师,你在害怕。”他轻声道:“……你是在害怕我会不会像祁旭一样?”
崔锦之心一颤。
他抓着崔锦之的手往自己的胸口放去,炙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衫传了过来,胸膛内的心脏还在一下又一下地跳动着。
“老师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对吗?”他无声地笑了笑,“你看似信任我,可心里总是默默地看着我,看我会不会做出和祁宥一样的举动。”
崔锦之没有说话,只觉得下颚酸胀极了。
少年像似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剖开我的心,给老师证明,好不好?”
嗓音低低的,带着压抑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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