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陈念川开口了:“臣幸得大王赏识,才有今日。只是蔡维庸拥兵自重,勾结北地杨氏等人,暗蓄战马,藏以利器。昨日听闻世子被禁足,竟举兵至岘山,臣身为襄阳令,不敢为国养此祸端,更不敢因怯弱而使国门失守,是以放火,逼其下山出降。只是未曾想火势过大,蔡维庸拒不肯下山就擒,面陈大王,是以丧命火海。”
“事后,臣等清查其军营,缴获兵甲战马,不计其数,其中不乏来自于北地。诛此人,而解魏主之怨,结以欢心,岂非大利于国?去一大害,得一大利,臣为国绸缪,不能不为!”
楚王殷评闻言后,目光也露出一丝犹豫与纠结。陈念川所言,除了将擅动兵马的反叛罪名化为为国缴贼的壮举,也同样揭露了大量荆州人对于蔡氏独掌荆军的不满。如果他不能消弭这种不满,那无异于自毁地基。
楚王深吸一口气,随后走上前,拍了拍陈念川的肩膀,道:“公既为国呕心沥血,又何须忧虑。蔡氏拥兵自重,暗蓄甲刃,本王也深以为患。既然已除贼首,余者如何论罪,也都交与陈公。”
既然最重要的人已经杀了,那不如让陈念川杀个干净。魏国皇帝那里有所交代,而这笔污点自会记在陈念川的头上。不必待他出手,此次获利的豪族世家,或许下一次就会以同样的方式把陈氏拉入沟渠。
楚王离开大殿,走到殷济身边时,停了片刻,看了看早已哭晕在地的儿子,心中也不乏苦涩。然而最终他仅以冷漠地口吻道:“将世子带回宫中。”
蔡氏门祭绝灭,震惊长安,消息同样也传入了洛阳大行台。此时,陆昭正为陆微挑选着余下的岗位。新公主府家令甫一到河东,便开始舆论造势,虽然不会对行台和陆家造成什么伤害,但对陆微出仕吏部,却阻碍颇多。陆昭不得已,暂以薛珪任留行台吏部尚书,但在刺史府长史与各部上安排了部分陆氏与沈氏族人,稍作平衡。
陆微白身日久,也变得老老实实,此刻跪在一旁,听从长姐的安排。
“你明日便前往镇东将军府,暂任兵曹吧。”陆昭将弟弟的谱牒一合,随即命人转发镇东将军府。
陆昭不得不慨叹自家夫君近朱者赤,权谋上颇有长进,连运气上也令旁人难及。其实给蔡维庸的那些宝马名驹,也是陆家推波助澜。皇帝叫走张懿,陆昭不是没有警觉,也希望能解此事让荆州产生一些动荡,不要给王谦和江州带来太多的压力,自己能在行台从容不及。然而她未料到此举竟能让楚国产生如此大的动荡,直接动摇了荆州的军事根基。
对于长安来说,这不啻为一个攻略荆州的好机会。即便今年不会举国用兵,明年也必会有所动作。这样一个信号递给长安,很有可能会让长安的元澈再次搅动荆州局面,进而在未来几个月内有底气、有理由提前率兵,移驾洛阳!
而面对以南征为目的滞留司州的浩浩大军,她眼下唯一能够指望的就是吴玥的镇东将军府。
诛心
七月, 北海公元丕以太尉、侍中之位致仕,归长安养病。车舟一路沿汾水南下,抵达风陵渡后, 河东士人皆相迎。陆昭孕期已有七月,此时行动不便, 而遣吴玥、卫渐等人出迎。司州方面做到这一步后, 也不再逾越,雍州和长安很快便有护卫迎接。
元丕看着远去的家中子侄和大批兵众,并且与镇东将军府和洛阳令交接的庞满儿, 忽然意识到小貉子在先前一段时间里,为何派人在北镇大肆宣扬司州求贤令。
婚姻的结合仅仅是囿于门阀之间的利益捆绑, 但政策的导向却足以使千千万万北镇戍将重新抬起头,重新向司州以及司州辐及的荆江地区流动, 汇入功业的大海,重新开启人生的轨迹。
而陆昭只是悄悄打破了数年前王子卿打造的锁链, 以长安与洛阳的对立为遮布,捂住了世族们的双眼, 以拱卫皇帝的寒门清流们做尖锥, 让世族把黑暗中感受到的刺痛,记在了他人的头上。
这不过是世族们进退两难的无奈选择。
这不过是温水煮青蛙般的安静谋杀。
门阀对天下资源的畸形累积与经学的继承,若不能够兼济苍生, 也不过是门户之内的事情而已。数万寒庶百姓命运的改变,永远都比几家门阀的崛起更值得天下人的敬畏,更值得一个国家欣喜, 也更值得一个时代铭记。
“今日得见卢尹, 路途之苦,方才释怀啊。”元丕颤颤巍巍, 在女儿的搀扶下,从渡口登岸,在见到卢霑后便作寒暄。
京府派出卢霑作为迎使,主要是考虑到规格,但其人刚正直烈,说话并不客气。“司州瞻仰北海公,是以烦扰多出于名。洛阳行台揽关中高智,想不到竟也难解太尉南下之苦。”
元丕作以寒暄,本无抱怨之意,却没有想到卢霑借题发挥,反倒替中枢发泄心中不满,关键还是对自己。此时两边百官夹道,元丕也不好一力回驳,只略笑笑道:“貉子可厌,夹道而迎不过是借老朽之木,推舟于陆,行周于鲁而已。”
将北镇引入洛阳,除了有邀好六镇的目的,还可以充实司州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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