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了困意。
一名负责洗沐的内侍奉了物事列队侯在殿前。刚来的侍卫急着作交接, 在几次查验后并未对那些物事再进行查验,左不过是木梳茶具之类,旋即放人进入了殿内。
殿门半打开, 风吹进来,翻卷着床梁上的帷帐,香炉里最后一撮香灰燃尽, 袅袅扬着一缕青玉色的烟。元澈早已经坐起, 他被禁锢在这里一晚上,见已有人来洒扫, 便让开了床榻,兀自坐在屏风外的几案边。
“殿下请用茶。”内侍低着头,将一杯新沏好的茶奉上案,随后便转向屏风后去收拾床榻。
新茶滚烫,元澈并没有去碰茶杯,只望向窗外。晴空作绢,霞飞入画,他竟痴痴看了许久。待天上的彩霞淡淡失色,艳阳吐出,继而,有人闯入了这副画卷。二梁的进贤冠,黑介帻,苍水玉,那双梁大抵今年已被重新点过金,亮出明目张胆的威势与合该被人拥簇的煊赫。微微垂怜的凤目仿佛对一切都漫不经心 ,然而语气中却不乏严厉训导:“让不相干人等不要靠近殿宇,准备回宫。”
陆昭走近殿前,同样从窗户看到了元澈,再向殿前几人交待几句后,方才入内。
陆昭入内却不忙落座,她一路心惊胆战,好在甘泉宫内并没有出什么事,然而此时依然不能够放松警惕。她抬了抬下巴向元澈示意道:“速去换衣服,半个时辰后我们就出发回宫。”
元澈起身,走到窗前,看了看那片官履踩过的白石阶,随后砰地一声将窗户关上。清晨的寒风与光同时收住,来不及适应的片刻黑暗中,是贴上耳鬓的低柔:“你有没有杀李氏?”
极具侵略性的双眼携着寒意轻笑着:“李氏下手比臣要痕,长乐宫死了三十六名宫人,最年小的不过十四。只是下囹圄的却是殿前卫……”陆昭慢慢将茶杯托起,凉了一半的茶水似乎还得吃,“这些子弟们大半与行台沾亲带故,如今都关押在黄门北寺狱里,由头是结党,罪名却还没落。殿下打算回行台怎么交代?”
陆昭的话说道这里,元澈还不至于听不出醉翁雅意。想要这件事情善了,肯定要和各家商谈。元澈自己领五万人下陇归都,各个方镇都会惊动,宫中已经介入禁军的这些人家最害怕他这个太子归来,利用兵力优势夺取禁军权力。因此在他离开长安这段时间,各家便进入到一个微妙的阶段。
由陆昭掌控禁军并领尚书事,是皇帝本人与他自己都颇为认可的一个决定。由于陆家已俱有两重外戚身份的保障,与皇帝、太子利益均一致。如果世家想发动宫变,废掉太子,那么就要打破陆家这个中间人所做的制衡。
可是现在,陆昭将这些世家子弟调入殿前卫,引诱杨宁和李氏杀这一刀,不吝于门阀世家们已经跳过了陆昭这个中间人,亲自和皇权发起了冲突。而同样受损的还有姜绍这种负责外朝的三公。当外朝官和中枢的内朝官同时成为了这起案件的受损人,并形成统一战线的时候,只要双方没有达成利益的和解,皇帝的诏令是无法从任何渠道下达并且生效的。
这些世家们的诉求也同样简单,那就是即便太子归都,也不能让那么多的军队入境搅局,从而掌控太多禁军的权力。至于达成诉求的方式也多种多样,太子如果不愿意将太多军队放置行台,那么世家们也可以借由李氏祸乱禁军和子弟被无理监押一事各领军队,问责长安,顺便在长安外围参加行台大军迎送会,继而达到军事上的分庭抗礼,直到太子放弃禁军权力。
只要太子的军队不能堂而皇之的入都,那么固有的禁军结构就不会改变。原本可能仅有半年寿命、以陆家为首对禁军的把控,经由这一件事将变成遥遥无期。而陆昭不过是拿着长长的筷子,远远地驱动着自己的“白手套”们,操纵着权力的牌局,从而夹取盘中自己想要的利益。
元澈此时与陆昭并坐着,一手钳住了陆昭的腰,却被那枚苍水玉佩抵住,仿佛一种不合时宜的讨价还价。“你录尚书事,此事庭议也好,清议也罢,你的人我不会动。只是你告诉我,五月份大军下陇,各家又准备出多少人来迎驾?外有忧患,内无战事,这数十万大军就陪着你我,在京畿三辅中挥舞戈矛,虚张声势。待你我荒芜了田园,耗尽了府库的米粮,最后再从饥馑的百姓口中夺食吗?那些饿死的、被先牺牲掉的,永远都不会是你。而那些死去的人,他们不过是为了捍卫你的权力,而你的权力又值得那么多性命去捍卫吗?”
微弱的日光透过窗纸,照出了薄唇上苍白的潋滟,仿佛它每咬出一个字,都会把这片来之不易的天光揉碎。
“元澈,如果我自己不捍卫自己的权力,我死了,也依然不会有人捍卫我的权力。那些拾起尚书印的人,接过禁军的人,包括其他世家、陆家自己以及元澈你,所做的也不过是捍卫你们自己的权力。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不让世家出兵迎行台归都,你也必然不肯将那数万大军打散,各就食其地,他们还是会逼临长安。那么元澈,你也来告诉我,当你的那些人在京畿三辅中挥舞戈矛,虚张声势,荒芜田园,耗尽米粮,最后再从饥馑的百姓口中夺食的时候,那一半因你而饿死的百姓又在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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