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得心口总有言语要跳出,然而她试着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百官回城,中枢臣僚们亦回到玉京宫。既已交印,陆昭也不便在玉京宫居住,因此要回去收拾行装。廊下众人行迹匆匆,王济携众人回属,和魏钰庭打了个照面,不过冷笑几声。魏钰庭也只做无视,待陆昭走过时,他忽然开了口:“陆中书。”
陆昭停下。
魏钰庭继续道:“今日中书所失,未免过重,中书原不必辞官。”
陆昭亦冷冷一笑:“魏詹事,我是损失过重。但只怕詹事永远不会明白今日失去了什么。”
“那还要请中书指教了。”魏钰庭面色波澜不惊。
此时雪色初霁,夕阳的余晖燃烧在两人的面庞上,红似战火,而真正的战火早已在张沐死亡的那一刹那熄灭。
“有些人,或许禀赋不足,能力有差,但他们所拥有赤诚的热血,单纯的心迹,却是拉动世道向前最有力的力量。”陆昭道,“不过,张沐已经死了,愿魏詹事能如愿吧。”
丹青
张沐安葬之事体面风光, 墓碑选址在金城脚下,顾承业自去秀安处打了招呼,由陆家出钱, 诵经做了法事。忙碌了半日回来,陆昭便歇在了屋内, 一个小内侍方才进来禀报道:“上官弘已去凉王那里了。”
元澈既点了彭耽书与魏钰庭随驾, 两人也不好耽搁,都是匆忙收拾了东西。只是彭耽书女儿身随行军中,也是多有不便, 好在元澈那里片刻后也派了人来,说让彭、魏二人可晚一些启程, 不必随军赶路,并派了两卫保护, 另并几名侍女,后日再出发。
彭通听了也是高兴, 北凉州气候恶劣,他终究还是舍不得女儿在那边寒之地吃苦。虽然太子大胜得归女儿亦可授功而返, 但现在他也是能多留一天是一天。原定后日要为长子彭烨接风洗尘, 如今邓钧已不在,陆昭也从中书之位退了下来,然而彭通并不因此罢事, 反而轰轰烈烈张罗起来,官宴改办家宴,还将庞满儿与顾承业一道下帖请了, 另单送一封请帖给宫里居住的崔映之。
给崔映之的请帖表态意味大于邀请, 毕竟崔映之仍是太子方面的人质。彭通以南凉州刺史身份亲自邀请,多少也是在表达对太子此次亲近寒门的不满。最后还是彭耽书只手拦下了, 自携了请帖私下去找了崔映之。
“爹爹这几日劫后余生一般,行事还不及平日稳当,这贴一下他那里倒不至于怎样,映之孤身在这里,是要过苦日子的。”
陆昭与彭耽书同行,她既要搬离玉京宫,许多东西也就用不上。脂粉钗环虽玉京宫都有,但先前军队抢掠不少。再加上部分东西或作赏赐,或填充军饷,落到几人身上的用度也就不多,因此各色首饰大家都是穿插轮换着带。如今彭耽书既要离开玉京宫,陆昭也不在此居住,庞满儿走的又是清流女名士的路线,自然也用不上,索性都放在崔映之那里。
彼时崔映之还在作画,陆昭与彭耽书只在一旁坐着喝茶,并不打扰。崔映之囚居于玉京宫内,但行台也给予了她一定的自由,至少屋内布置都任由她去。屋内原本的家具物用被撇去大半,两张大檀木案拼在一处,上头置了全套的笔墨粉彩。
囚居不能肆意在外玩乐,唯有琴棋书画可以寄托。只是琴生幽怨,书生错智,下棋又非得棋逢对手,想来还是作画最易消磨时间,多少也能恢复一个囚居之人对外界的寥寥感受力。
崔映之喜工笔花卉,半纸的绚烂花事,杜鹃带血,芍药留红,枝叶舒展摆动间,仿佛森然有风。且她作画格局大,人高般的绢纸铺落设色,不过疏索,亦不过满,左右顾看皆成风景,俯仰成趣。饶是陆昭与彭耽书要作有礼宾客,此时也按捺不住上前观看。
绢纸上,大赤飞金与箭头朱层叠交染,花青与清水流淌浸没,试探与抵触,交融与越界,千种暗喻,万般隐藏,在陆昭的眼中,竟窥得忘死的缠绵与深情的抵抗。
待一图落成,崔映之收笔,陆昭只觉得那朵大红芍药在自己的心底烫出了个窟窿,分外妖冶。当她抬首再看崔映之时,只觉得一片静默。在这片纸张上,她自是此疆域的神祗,泼墨如马,点彩成兵,所有的情思延展铺开后,落笔无悔。
耽书看过一回,连连拍案叫绝:“何苦供着那些宫廷老画匠,依我看,日后若回都,皇帝也不拘弄个宫室来供着你。既当了人质,又任了画师,既赏了你父亲的忠心,又能悦目。”说完又道,“先前在长安,也不见你玩这个?”
“不过找了这边的一个女史,现学起来。”崔映之语气中带着自足,又怕自己这番话太显卖弄,忙补充道,“丹青自在,水墨无方,纵使落笔时心有失意,画中却可得圆满。你看,多好。”
陆昭闻此言也兀自笑了笑,现实的扭曲歪斜,经由墨笔自可构画以新,人情冷暖浓淡,也自有诸般色彩调和,诸多可能性,原就是希望本身。
“昭昭,你既辞了官,不如也来映之这里学画。”彭耽书建议着。
“她的性子是学不出来的。”崔映之一边洗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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