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眼看一触即发,任何一个细微的态度都会被另一方无限扩大, 以至于做出难以预判的过激举措。
偏殿的大门轧轧打开,身穿章服的太子没入了阴影之中。在大门关闭的那一刻, 元澈深刻地感受到他弥留在陆昭身上的意念,正在剥扯着他的四肢百骸。撕裂的痛楚牵一发而动全身, 而他只能默默地关上偏殿的大门, 抵靠在上面,试图将这份意念挤断。
他的沉默与中立在她眼中会是冷血吗?会是自己对她的不够呵护吗?元澈如是自问。他当然明白,这对于她来讲大抵不是什么问题, 她那样深谙政治之道。可是,他却无法抑制自己向自己提出这个问题。每当他与她共立在朝堂之上的时候,便永远逃脱不了这样的拷问。
分隔, 疼痛, 为了这个行台,为了这个国家, 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庭议休息为半个时辰,宫里也为议事官员提供了足够多的休息场所。太子自在东偏殿休息,两千石官员们则歇在西偏殿,余者则在两侧的排房里饮茶稍坐。
邓钧虽领金城太守,乃是寒门中少有的两千石,然而见到王济等人与陆昭进入东偏殿内,也颇为识趣地退避另往。才抬脚出门,却见魏钰庭含笑迎来:“将军既不愿在西偏殿,不如同往?”
“哦。多谢魏詹事盛情,某仍有军务,暂需离开前作些交待,稍□□议见罢。”邓钧虽出身行伍,但跟了元澈这几年也算对一些事情敏感了许多。虽然方才魏钰庭已主动向世家退步,但两方烽烟尚未熄灭。
他是励志要当北凉州刺史的,既为自己,也是不愿辜负太子的筹谋。如
果现在与魏钰庭等一道休息,无疑会给世家们不好的观感,加重彼此的敌意。如此一来,太子若要帮他拿下北凉州刺史,注定会耗费更多资源与精力。
而且对于自己来说,未来三方仍需合作,反攻京畿。现在徒生嫌隙既不好,也不应该。
魏钰庭和他的僚属们事后仍在中枢,大可得罪之后,拍拍屁股转身走人。但他日后仍需经营地方,甚至要与这些世家大族们共赴战场。他没有必要为今日的一次站队而在未来埋下无数把刺向后背的冷刀子。
魏钰庭见邓钧逃也似的离开,也知今日自己这一方锋芒太过。然而他又何尝不是对世族的盘根错节感到深深的绝望。陆昭的那些说辞,无疑是对朝廷直辖郡县最直接的拒绝。如果今日不能将世族锋锐挫败,那么待来日海内承平之时,这些州刺史,哪一个会乖乖的交出权柄?
现在他们虽然受挫,却仍可以与世族达成一个交换条件。既然分数郡而不可得,那么便要在秦州本身的大小与界定上下功夫,新平郡此时便是他们下手的重点。
魏钰庭与众人商讨完接下来的策略,遥望见站在最末尾的张沐,遂亲自走上前笑语道:“今日若非张君大义之言,我等哪能得进一二。”
张沐资历不深,先前出头时虽热血沸腾,然而当他真正对位王济、陆昭等一众行台魁首时,也是战战兢兢。尤其是他面对中书令的时候,对方不过是一振袖,一抬眸,便如静水深流,向下数尺侵蚀开来,形成一个难以弥合的伤口。
张沐恭谨地拱了拱手:“精于言者当作百语而张声,敏于思者亦筹千策而定势,卑职实不敢当此谬赞。方才明堂妄语,事后想来仍有后怕,始知万事躬行难矣。现下也是思绪纷杂,难有新论,恐负长属同僚之厚望,踯躅不敢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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