袵。笔筒笔洗一一滚落在地,白竹与笔毡发出细密的摩擦声响,挲在人心口上,最终攀满全身。
屋外夜风涌动,硕大的树影剧烈而跌宕的起伏。黑暗的浪潮中,不知翻涌着谁的脸,如此妖冶,如此幻灭,催促着那片阴影摇曳得更加猛烈。
雨水拍打着石台,连同桌案上的皎皎熟宣都殷开湿润的影子,滴落的声音同样清脆。“听到又有什么不好。”最好让声音传到略阳的驿馆里,传到洛阳城辉煌的宫殿里,狠狠将他们的耳朵鞭笞一番。然而四野寂静,白海棠的枝头,只有夜莺克制的嘤鸣。
修长而坚润的墨锭在桌子的轻颤中滑动,最终因元澈失控的动作重重地击入了墨池。月色下,白海棠的枝丫应着寒风微微躬起,似有摧折之态,夜莺惊起,飞向云霄,便失声了。
漂亮的腰线渐渐与淌落的府绸分离开,绀青的裙摆与月白中单化成雨过天青的湿润。
元澈吻了陆昭的额,如宣告,又带着一丝不确定的疑问:“你从属于谁?”
他缓缓退身,留下一个足够看清彼此的空间。
陆昭的双手从元澈脖颈上渐渐滑落,在那抹讽刺的笑容下,用修长的指甲轻轻刻画出对方内心深处的软弱。在刺痛中,元澈也知晓了她的回答——她并不从属于他。
沉默且意料之中的拒绝,元澈也颇为自知地笑了笑。
月色下的树影继续张牙舞爪,最后的暑热将白檀香气蒸腾。雕栏玉阶,花萼细蕊,被疾风骤雨打成斑斑点点。
元澈继续强求着,此时他正是强求一切的年纪。
分饼
略阳民变一案既有定论, 王泽的荣封也自行台出诏而发。王泽下葬除保留征南将军之职成礼,亦加封侍中,赠清水县侯, 谥号曰桓,爵位由其子王叙袭承。而王泽棺椁也于下诏次日从略阳城出发。
行台自太子元澈起, 中书令陆昭、太子詹事魏钰庭、南凉州刺史彭通, 陇西郡太守祝雍,天水郡太守刘庄等出城相送。而孔昱、王谧等人也相继赶到,未作歇息, 也都浩浩荡荡地加入这场送别中来。
此次阴平侯也随棺椁归乡,见太子出城后下马跪拜:“犬子福寿浅薄, 未能有幸久聆殿下教诲。”
元澈连忙将王业扶起:“征南将军意气风发之姿,孤仍记忆犹新。英魂虽与你我两隔, 热血于凉州仍然未冷。”
阴平侯起身,抬头便见跟在元澈身后的陆昭。陆昭自事出之后便在华亭等地辗转, 即便回到行台也是称病不见。阴平侯王业虽明白陆昭的回避主要还是不愿在这个时节把脖子递到自己刀下,但作为一个年长者, 还是对眼前这个晚辈的礼数有些怨气。
陆昭身为晚辈, 爵位又次之,如今见面自然也要先行施礼。“这几日署中公务繁多,华亭、崇信皆不安宁, 实在是分身乏术,多有施礼,还望阴平侯勿怪。”
阴平侯见陆昭睁着眼睛说瞎话, 此时只想拿着兜鏊往对方头上抡, 忍了半天,最终眉眼微颤, 从嘴里挤出几句话:“凉州豺狼横道,家中子弟不察,失于防备,遂逢祸殃。”
陆昭倒并未因身为豺狼而有愧,目中哀婉之态,温言道:“羁旅山川,不能识途,至此辍仙驾于殊乡,惋惜,惋惜啊。”
阴平侯闻言冷然:“狐死首丘,陆中书亦身处故国之远,又何必久立于此?”
陆昭强忍住笑,最后皮里阳秋地答了一句:“阴平侯方言豺狼横道,如今实不宜复问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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