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便听见了我的铠甲声,猜到了身份,如今又从万敌之阵中脱身而出。”
少女听罢,心悦尔然,自然地笑开了,然而不过片刻,笑容便凝固在脸上,确切的说,变得不自然了一些。她有些慌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的乳母曾告诉她,眼盲的人最好不要笑,未经过对镜的训练,总也不能调整至一个得体的角度,抑或拿捏出动人的姿态,放在旁人眼里,不过呆傻而已。
她这么想着,连同神色也寂寥了起来,就在这样的茫茫黑暗中,一尊小瓷像落在了她的怀里。
“你摸摸看这观音的脸。”陆归道,“垂目者慈悲,又有微笑恬然,小师傅笑起来,静如凝思,竟比寻常人好看十倍。”
少女摸了摸瓷像,似有已被触碰过的温暖:“将军误了,这是佛的,不是人的,凡人总有七情六欲,总有开怀的事情。”
“是了,是我误了。”陆归笑着,“雨过天青,你会坐在廊下笑着听铁马滴水,月色溶软,你会莞莞倚栏靠在你同伴肩上,黑发长及半腰。到了秋日,果蔬捧在你的手里,你会笑着闻它上面泥土的香气。冬天,拢个汤婆子,怀里抱着经书……”
“经书不好。”她微笑顺着自己的心意反驳着。
“那就捧碗粥吧。”陆归此时也不由得想象着,“粥里比平日多放一勺糖……”她仰头听着,仿佛已尝到了他所说的故事中淡淡的甜,“你不爱经书,你家师傅终于有一天受不了你,逼着你还了俗。你心里偷着笑,重新着了红妆翠靥,添着珠衫罗裳。灯烛下,你以扇遮面,光就透过薄薄的纱,照在你的眼睫上。然后,一个玉郎君没忍住,握着你的手,移开扇子,便也笑着看着你一生一世。”
一字一句到了头,陆归也就怔在了原地。纤巧而细白的双手与暗金色的阳光一道,抚上了他的脸颊,如同一片雁羽,试探着,抚触着,似倾诉,如遮挽。“他的笑也如你一样吗?”
佛灯熄灭,有风,青烟的影子在石头袈裟上袅袅而动。她看不到他的注视,但此时她知道,她在被他深深注视着。佛前寂静,他们皆不想惊动。
院子的门轻声落了锁,院后也有了寻找他的声音,几近破门而入。陆归慌张地佯作参佛,少女亦然。
开门的小师傅满腹狐疑地望着正在顶礼参拜的两人,最终在少女的无言沉默下,要求陆归报上姓名和军号。
“姓郑,姓郑,在太子麾下任职。”陆归本是出逃,因此也不想多事,胡乱解释着,便带着一群人逃也似的走出了院子。
“皇兄和父皇有事吗?”她小心翼翼,仿佛重新拾起了一个叫雁凭公主的身份。
“都平安。”真正的小师傅重新关上了屋门,“陈四他们这时候竟然还偷懒,等吃完了饭,我去教训他们。”
雁凭默默点了点头,而后用本无光感的双目望着那尊佛像。屋门尚有缝隙,一线光恰恰投在佛像眉间的白毫上,正如佛像下他给她的那一丝温柔的情意。在无边的黑暗里,这是佛给予她唯一的仁慈。
元澈离开后,冯谏则作为元澈心腹仍据守大司马门与武库,在崔谅领兵到来之际,也并未做抵抗,几乎是心平气和地交出了二地的掌控权。
崔谅初入京都,再各处所遇抵抗可谓顽强,关陇世族的权力根基此时仍在与他针锋相对。因此,对于冯谏的顺从,崔谅还是将战略意义不重的城南宿卫左领留给了他。到底他还是太子的母族,在没有确定是否可以与太子达成一致之前,也不能过于苛待。
因未央宫已烧毁大半,皇帝等人便被移至长乐宫内,而丞相府则成为崔谅的衙署。此时陈霆、陈震、蔡永等亲信班席而列,商讨着都中善后事宜。
战事上的胜利与政治上的胜利不可等同,崔谅深知,他此时清除的不过是禁军中的力量,但只要国家还要运转,官僚这个庞大的构体就会为关陇世族源源不断地提供力量。毕竟,十年前,他曾亲手被这个体系排除在外。
除却关陇世族本身,雍州之外还有着不少力量。太子方面自不必说,其掌兵数万屯军陇山,即便能回到略阳,也不得不面对凉王那边的战事。
而荆州的苏瀛要面对的情况也不比太子好。扬州地方的豪族不会给他太多的实力援助,所依靠的荆州,也因为自己出征带走了大部分兵力,如同空巢。说到底,苏瀛是比寒门还要不如的庶族。如果他能在中枢为此人争取到一个足够显重的名位,想来拿下此人也是易如反掌。
东边司州的情况则更为复杂,渤海王与王叡屯兵洛阳,但同为崔氏的崔道成如今任职地方,且与陈留王氏王安,在吴国蒋周兵变时就一起共事过,有着不错的交情。如果能够加以联络,司州虽说不能完全归心,但至少不会兵祸骤起。如果说唯一需要他发力的,那便是沿函谷关一带仍在关陇世族的掌握中,长安物资输送会有些问题。
最后他才把目光转向陆归所在的安定。崔谅对于陆家的重视,远胜各家。他太清楚陆家的底色,尤其是那位女侍中曾经在长安,以八面玲珑之貌玩弄权力于股掌之间,要说陆家是什么纯臣,实在可笑。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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