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昭仪抱着两子放生而哭,琳琅伏于保太后身边痛哭,下位者静默,上位者早已从容转身,瞄向北阙下最后一片明净之地。
皇后陆妍默默起身,对公孙大内司道:“鸣钟。”
保太后丧亡随着钟声笼罩于整个未央宫,宿卫们的抗斗也在钟声里有所缓弱。然而死士们仍旧奔向北阙,仅仅一瞬间,三名甲卫便已被几名死士双手托起,生生投掷在对面的石阶上,血流汩汩。饶是见过真刀真枪的宿卫此时也不由得向后退缩数步。
陆归一戟戳中了扑上来的死士,其当场毙命。而后来者则悉数扑在玉辂上,不过两三下,双辕已被拆卸的一干二净。周围的百官先被一一擒拿,随后便有人盯上了骑在马背上的陆昭,慢慢拢了过来。
马儿受了惊,奋蹄而跳,陆昭险些跌落。几人已勒住了缰绳,另一人伸手便要去拽陆昭的马镫。
忽而,一支鸣镝如星陨而落,随即数支箭随其发出,几名死
士应声倒地。
统军者多用鸣镝,攻伐目标瞬息万变,号令难以辨明,将士多根据统军者的鸣镝声而调整攻击的方向。
陆昭扬起头,浓云近处尽处有山原明灭,在一片钟声袅袅里,沁出一丝金色的天光。浓云渐渐暗淡,晨昏交替之间,永夜的暗幕化为一抹烟云蓝,光耀的鳞甲与长槊已成锋利料峭的剪影。铁骑自城墙驰道冲击而下,紧跟其后的士兵则负责清扫门阙上的守卫,并打开大门。
金戈铁马呼啸而过,血肉如草叶碾碎,尘埃终在黎明和光而定。他亦护她在身前,黑色的氅衣流线般划过她的手臂,不知不觉已披在她的身上。
尘埃
朝露如珠, 朝阳如璧,烬土之中刚刚钻出的一抹寒青新绿,旋即被温热的鲜血洒得斑斑点点。儿女情长不便尽诉, 权力之争远未结束。
保太后的命陨让几近半数的宿卫不再有抵抗之力,然而余者仍在抵死抗争, 贺存将剑从一具尸体中拔出, 求生的恐惧让他无论在力量上还是反应上,都更加的敏锐。
自权力的高位跌落,便没有比死更好的结果。贺存回顾四周, 卫遐早已不知去向。或许在东朝攻下北阙的时候,他便早已远离保太后的尸身, 仿佛只要离得足够远,便可以将自身与从逆者划分开来。
贺存冷笑, 慢慢捡起了地上的火炬,与剩余的贺家死士重新结队。“去望仙殿。”
没有贺家的皇城, 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留下半数甲士拱卫皇帝行驾后,元澈与陆归二人各乘一骑, 分别领兵扫荡东、西两阕附近剩余的叛逆残党。余者则负责侍奉圣驾, 回到了宣室殿。
所幸除王峤不在宫内之外,一干臣僚尚且齐全,此时平叛如何分功定赏, 众人在拜表皇帝的勇烈之后,商谈起来。
朝臣分列,吴淼、陆振、姜绍三人自在最前, 而陆昭为女侍中位列二品, 在魏帝的允准下,暂替中书监王峤执笔诏书。
吴淼看了一眼恭敬站立在眼前女侍中, 一如他曾看过的无数个世家子弟一样。北方世族在朝堂上无疑具有生而有之的优势,然而自除夕以来,短短数月的时间,各家之间便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其中能力有之,际遇有之,高位的稀缺注定这些人之间只能有零星几人得以耀眼。谁得以居高位,他很难一言而定,不过现在他对这位陆侍中已经有了新的认知,能把他进行如此难以拒绝的利益捆绑,除了先帝与今上,第三人便是她了。
“此次护驾论功定赏,太尉怎么看?”魏帝在吴淼与重臣站列之后开口问道。
吴淼道:“臣以为此次护驾诛逆,太子乃是首功。”
“这个朕自然知道。”对于老狐狸的求生欲,魏帝早在数年前就摸了个清楚,“其余人等,太尉可试言之。”
吴淼道:“靖国公挥鞭辟道,车骑将军执戟拼杀,宜当封赏。姜公家人皆在贺氏手中为质,却仍行忠义之举,亦应嘉奖。”
“太尉素来举贤避亲。”魏帝笑了笑,随即补上了其余的封赏命令,“王谦拒敌于车前,有功,擢升尚书仆射,众将士封赏皆按一等功发放,西阙、东阙门侯,补左右护军之职。冯谏加职领军将军,封开国美阳县男,食实封五百户。”
说完又转向吴淼道:“听说你幼子已经定了亲?如今任何职,叫什么名字,可取了表字,怎么也没听他们说起过?”
吴淼知道魏帝必然清楚自己家中底细,索性也毫不遮掩:“回陛下,犬子名玥,表字逸璞,已与北平亭侯之女定了亲。只是如今臣母病重,家中孤子一直照看则,故未出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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