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帝升左御床,保太后升右御床,偌大的昭阳殿内,曾经的幼童与曾经的乳母各自由宿卫围拱,坐镇在不同的方位。丞相府已陷,渤海王被困,然而皇宫里的丝竹声却未曾间断,所有的宿卫也未曾拔刀相向。上位者维持着最后的体面,而卑微者则守护着最后的和平。
只有少数人知道,此时双方皆愿意赴宴,无非是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将更多的宿卫投入到战场。皇帝是为了一举将保太后擒拿,而保太后则意在这些台臣公卿,每个人都是人质,唯独皇帝不是,因为只有人质才是轻易杀不得的。而政变的最高手腕,便是将波及范围尽可能的缩小。朝臣知而不说,百姓不知且不可说,撑住了体面的遮羞布,才能获得人们对权力的敬畏,而不是成天想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老身今日还请了崔将军入城赴宴。”保太后端坐的一丝不苟,目光直视前方,“只是不知道现下到哪里了。”
“那倒是巧。”魏帝的目光望向保太后,“孩儿也请了崔将军赴宴。毕竟澈儿要结亲,也算是一家人,旨意已经传下去了。”
保太后闻言,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看皇帝,然而神色迅速恢复如常:“我还以为皇帝会选陆家。”
“阿娘。”魏帝郑重其事,“选陆家便不会有和谈,朕知道,阿娘一定也知道。”
保太后笑了笑:“那便请皇帝开个价吧。”
宴席即开,众人虽然拘束,但因有灯谜诗题作乐,气氛倒也尚佳。席间,陆氏族人除却陆归、陆放之外,皆坐在一处。
“确认好了?”陆振执起酒杯就至唇边。
陆昭颔首道:“都确认过了,不和谈。”
并非出于自大与妄断,无论崔映之嫁与哪个人,崔谅都会进兵长安。这无关对于哪一方的选择,而是每一个人在寻找的阶梯。身为世家,崔谅在寻找与关陇世族平起平坐的机会。他身后将领与谋臣,也在寻求达到崔谅这个位置的机会。即便有和谈的可能,崔谅也不会放弃兵入长安。一旦他放弃,相当于放弃了自己背后所有人的利益。站在他身后的那些人不过多久便会另则高枝,甚至将他出卖背叛。
太子身后的寒门与武将也是如此。
所有人都瞻仰过历史潮头的辉煌,听过封侯拜相的故事,都希望突破自身与家族的壁垒,站在长安的浪尖叱咤风云一番。作为一个权力场上的魁首,你想要拉一批,就必须要打一批,你想要哄一批就注定要杀死一批。浪唯有更迭才能更高,拍在岸上,就真的死了。
诚然,每个人都更期待一个如同白纸的长安,况且昔年董卓焚烧洛阳已经把答案写的太过明白。面对这样一个百年古都,没有人知道在帝国的心脏经营了数十年的世家们有怎样的实力。因此,陆昭不遗余力地在每一次出手时,翻开一张张长安的底牌。薛氏、贺氏、关陇世家、冀州世家、陈留世家,每翻开一张,陆昭便会更清楚的发现,火烧洛阳是远远不够的,只有兵变才能够清洗一切。
无关二王的立场,无关世家与皇权,一切想要在这片土地建立新秩序的人,自会推动战争的轮·盘。
远处似乎有钟声传来,那是宫内寺院在敲。陆昭曾记得《敕修清规法器章》有云:晓击则破长夜警睡眠,暮击则觉昏衢疏冥昧。敲钟是修行事,所谓僧闻音已,苦恼即除,如入三昧,得生净土。或许是自己悟性不高,听了多少遍的钟声,依然欲念难消,仿佛自己早已遁入魔道。
梯子
槐里城外, 营垒纵横,最东面乃大营辕门,辕门之后安扎着一层层拒马, 两侧则是临时筑起的箭楼。经箭楼处,是一条宽阔的驰道, 至通崔谅大营。大营的不远处, 则是执行军阀用的刑场。此时执法者已举起了用水浇过的环首刀,当贺斌之子贺援驰马通过最后一道箭楼关卡时,刀光飞掠, 鲜血迸射,数十颗头颅带着死前惊惧的表情, 静静从台上滚落。
贺援的马儿一惊,嘶鸣乱跳。直到崔谅营帐外几名士兵冲上前擎住, 贺援才得以下马。
贺斌任北军中侯,如今领城东门戍卫的元洸已被囚禁, 他便点了自己的次子贺援暂时接管。“速带我去见将军!”
崔谅门口戍卫却将他拦下,道:“将军有事, 暂不便见, 还请贺小郎君在偏营稍后。”
“我有太后密诏,此事情急,勿要拦我。”贺援取出袖中的锦绣帛书, 示与这些戍卫,然而对方似乎并不领情。
“贺小郎君。擅闯军营是要动用军法的。”一名戍卫指了指旁边的刑场,“我们将军执法甚严, 想来贺小郎君方才已经看见了。”见贺援面色惨白, 戍卫也稍稍缓和道,“小郎君既有太后手诏, 将军不会不见,只待在偏营稍候即可,卑职先去通传。”
贺援也知此时若太过慌张,反倒容易暴露丞相府被围的事实,继而影响崔谅所做的选择。他心情平复了些许,而后道:“既如此,那就劳烦壮士通传一声了。”
营外的喧嚣与悲戚的惨叫声瞬间平息,崔谅仍旧阴沉地望着眼前的来使。太子已不止一次前来劝说,希望他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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