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就是要张扬陆家也受了中枢连累。届时,从舆论上,陆家就是薛琬伸张皇权的受害者。如果他还要执意保护始作俑者的薛琬与郑崇,那么他与陆昭的婚事便会名存实亡,而与陆家的联盟也会告吹在即。
“殿下。”门外有一郎官道,“署中收到几封地方递奏,说家负德望,恐受刑名之累,恳请辞官离任。”
元澈苦笑,这座横跨千里、悬空万丈的独木桥,她终于安安稳稳地走到了头。
“驳回。”元澈不假思索下令道,“光禄大夫掌论议,贵重显尊,薛家以帝戚而荣,不可再加此官。护军将军多为武官任,薛琬宿无根基,暂且罢免。转任大长秋,总理皇后宫事吧。郑崇妄议重臣,扰乱朝堂,致使方镇动乱,上下离心,杖刑八十,子孙三代,永世不得录用……”
天高如秋,未央宫外,刑杖钝钝的声音激起寒鸦数点,仿佛要将那一轮薄日啄蚀成一片残光敝影。
薛琬转任。郑崇不禁杖刑而殒命。陆昭增封一千五百户。而最令人惊讶的是,太尉吴淼加护军将军一职。数道诏命一并而下,前往各个府邸。薛琬捧着诏令,溘然闭目。他虽未完全退出政治舞台,但此生若要再进望三公,却是不可能了。
在乱世之中攀爬,需要擦亮眼睛寻找每一个阶梯,抑或是可以作为阶梯的肩膀。至此,薛琬终于看清了陆家的思路。这个自前朝起便混迹于江东豪族的世家,在上一次南北对冲的浪潮中便已经脱颖而出。时至今日,关陇风起云涌,这个家族里的最高智慧,一直在做最优的选择。
长乐宫内,陆昭远眺而望,古老的长安朱甍碧瓦,金门玉阶。极尽辉煌的表象下,却是错综的巷道,交织的水网。长安最后一头鲸鲵已被她逼出了深潭。算清了台上所有的力量,翻开了水中暗藏的底牌,天时、地利、人和,此时皆在她最想要的节点。
“昭昭,该去赴宴了,我们走吧。”王孙昳丽的面容已至眼前。
陆昭牵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走吧。”
俦匹
时近晚宴, 长乐宫众人皆已更换好章服,前往永宁殿。陆昭等前往清凉殿奉渤海王车驾,而其余人则奉保太后车驾前往未央宫赴宴。
而此时, 保太后却一身素服,乘轿撵在后苑游幸。长安才下过几场雨, 如今早已不是春季花时了, 入夏,这个宫苑自然有它自己的颜色。天气并不十分清爽,保太后亦有心事, 遂命众人回永宁殿。
轿撵才起,却见不远处的花圃中, 有几个孩童玩耍。年纪稍长的世子们皆已外任,留在京中的无非是作为人质的世孙。另有一名年幼的县主, 一身粉衫长裙,由乳母抱着, 手中拿着几只零星开放的玉簪,与小世孙嬉笑玩闹。
县主淘气, 总要用花骨朵去够世孙的小头冠, 身子直往下探。那名乳母只得就着她,半佝偻着腰,手上不敢松半分力气, 时间久了,额上便析出了细细的汗珠。
保太后双眼微睁,露出一抹恬静淡然的微笑。乾兴三年, 一名因博识清慧, 德淳恭检而选为保姆的女子,也是在这里带大了一双姐弟。而三十年后, 这个女子也是在这样的地方,以谋反之名,下令处死前保太后李氏。
她们穿的是一样的服制,素纱中单,黼领罗縠,下摆扶过雨后落在地面的梨花,也因此,蔽膝上沾了淡淡的梨花香气。那时的自己已在深宫中侵淫多年,知道如何将双眉扫的庄重而淡雅,知道如何将面容修饰的慈祥而有威严。她用早已习惯的笑容安慰着眼前即将引颈就戮的老者。她的笑里没有藏刀,可是眼前的人一定会死。
李氏当然得死,一朝不可能有两个保太后,新皇帝有自己的乳母,若她明智一些,便应懂得宫墙之内永不改变的权力更迭。若自己所记无差,那应是一场持续数年的搏斗。李氏放弃了唾手可得荥阳乡君之位,转而投身于武威太后与魏帝争权的乱局之中。
事后,刚刚登基的皇帝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父皇的乳母,古稀之年的老妪,为什么不在封地安享清福。但是刚刚登上保太后之位的她却是明白的。
在元祾即位前几年,先帝的病已有沉重之势,军政皆由皇太子视听。一日,先帝忽命人拟诏,诏云:感乳保贺氏之恭谨明达,太子历事尚浅,国事可兼权取贺氏处分。再后来,不知是谁又多了一句嘴,建议将“权”字去掉,以为“国事可兼取贺氏处分”。先帝竟也未驳,一口允下。
诏命才下,一众宫人便忙着道喜。从再普通不过的宫人起步,再至女官,至太子乳母,自然,也会是未来的保太后。当她看到内监捧着玺印而来,文官将文书誊抄与自己,咨询顾问的时候,她竟有一丝无所适从。
那几天她一直在做梦,她的面前是一盏酒樽,扪心自问,她酒量尚可,因此她亦犹豫要不要一饮而尽。梦正酣时,婢女叩响了她的房门,交给她一封内侄贺祎写的书函。
长吏马肥,观者快之,乘者喜其言,驰驱不已,至于死。
先帝与内臣的双簧是为捧杀,意在朝中形成三足鼎立之势,而缓和武威太后一党与元祾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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