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上官弘仍在犹豫,陆昭继续道,“安知此事无关明日?”
杜真方要阻拦,只见上官弘目光幽幽,声音喑哑:“给他们。”
厚重的城门再度打开,缝隙间的清尘一线如刀刃劈在已如玉轮的面庞上,刺眼异常。“跑。”陆昭清冷决绝的声音毋庸置疑,“他们要杀我们。”
“谁?”其余二人异口同声。
“王子卿。”
没有人可以带着真相逃离此地,如同杜太后需要一名凉王妃与两名媵侍的尸体死在城内,来宣告汉中王氏仍是从叛亲族。对于汉中王氏来讲,他们只需要媵侍和一名与凉王妃同样穿着的人死在金城之外,莫言其他。汉中王氏对整个西北舆论仍有着绝对的掌控,待舆论酝酿完满,众人皆以为王妃已归家下葬,那么王氏自可带回尸首向朝廷与陆家邀功请赏。
城门大开,数万名兵士目视于此,荒野玄黄间,金戈扬起,如同欲投向美人发间的宝钗金簪。虽是数万部曲,但骑兵皆列阵于最后方,不然陆昭也不敢侥幸放手一搏。
陆昭马术绝好,一鞭麾下,快马自奋勇向前,然而顷刻她即拨转马头向左,在众目睽睽之下,奔袭逃离。余下二人,葛忠自调转马头向右,而那名媵侍只缓缓向前行。她行的如此缓慢,如此笃定,白雁西风紫塞,皂雕朝阳荒草,曾经一睹无数遍的塞外风光,如今热烈昂扬地迎接满怀。然而前排弓兵搭箭开弓,数翻轮射后,媵侍与马应声倒下。与她的王妃一样,这个人间她亦来过,亦不留恋。
王叡立于乱尘之中,双目半垂,不辩喜悲。
疾风箭雨自耳边飞过,陆昭不曾回顾,只策马蛇形奔走躲避。自南门向左自是东去,等不及彭通等人为她铺设的归途,平凉陇山隘口,或许仍有生机。
一支箭矢打入侧腹。陆昭只俯身重新调整了平衡,平素的克制与冷静如今只是她操纵躯体的习惯,求生的欲念似被一箭刺破,再也无可抑制地奔袭脑海,载着她,孤身投入堆金沥粉的无垠荒漠。
温热的血液又一次从伤口内的渗出,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没有追兵。王叡弓兵所射的箭支不过是为了将她逼到绝路,一只受伤的野兽无论如何都走不出陇山的夜晚,更何况是一女子在雪夜带伤奔袭。注定都是死,何必徒惹嫌疑。
陆昭心中冷笑,徐徐抬起手,满手都是冶艳的鲜红,顺着素腕,一滴滴凝聚在一道小小的不易察觉的伤疤上,然后又顺着小臂滑落,沾满衣衫。
远处,依然没有任何军队的影子。陆昭慢慢闭上眼睛,又迅速睁开眼,她努力让自己清醒,她只需要看到一名斥候。
她不怕死,自从算定走这一步棋,她就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家族弃她于不顾,这真的没有什么,她从出生之日起所受教的,便是为今时今日而做准备。只是这样孤独地在荒寒中死去,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如此冰冷,如此孤寂,希望明明就在眼前,却依旧难以窥见。
陆昭忽然只觉得想笑,人在死之前脑海中原来就只有这些么。
她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曾在吴宫的藏书阁中拼命寻找这个答案,不过自许多事情发生之后,她再也没有考虑过。现在,她开始思考。陆昭以为自己会想起亲人,严苛的母亲,寡言的父皇,曾趴在她膝头听她念诗经的幼弟们,但是这些画面只是一闪而过,随后便如一片混沌,模糊不堪,仿佛所有人的面庞都融合在了一起,分不清彼此。
眼前又是一个岔口,马儿不肯驻足,她试图去控制缰绳,最终却跌落于马下,连同最后一丝光明也堕入万丈深渊。
冥冥之中,她的耳边划过一丝温软的气息,那匹紫骝马走过来,用湿漉漉的鼻子闻了闻她的发梢。一片光影在她的眼前划过,犹如烟花,然后便寂灭了。
救赎
吴国虽然是鱼米之乡, 但吴国皇室却极好骑马。自从和魏国交好后,便从北面和魏国通商的柔然部族年年进购宝马良驹。陆昭十三岁那年,吴国借着她祖母过寿, 办了一次马球赛,魏国亦送来数匹宝马作为贺礼。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一名质子。
清一色的珍珠珞辔头, 十几匹马被悉数分给了权贵们, 做以拉拢。陆昭爱骑马也骑得好,那时她的兄弟姐妹都有了自己的马,唯独她没有, 她太想要一匹马。
但她从小受到的教育从不允许她随意索取一事一物。她的母亲把任何事情都为她安排得妥善无虞,该读《左传》的时候不会为她讲授《汉书》, 该学琴棋书画的时候,绝不会随着她的性子去学剑舞。桎梏, 樊笼与尘网,她早已习惯。
但是在离开赛马行宫的郊外, 陆昭却遇到了一匹小野马。
它的皮毛光滑,有着淡淡褐色的斑纹, 眼睛温柔如水。第一次, 她走下玉辂,摸了摸它的鼻子,又驻足看了看郊外的景色。此时众人已经离去, 昨日骤雨,今朝方歇,唯有新翠揽风, 春雨濯尘。不知不觉, 已人迹寥寥,各家车马悉数离开, 陆昭也要回宫了。
玉辂徐徐前行,青纱帘外,几名小宫女嬉笑回头,原来那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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