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陆昭在安定停留只怕还不足一天,便被接走了,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陆归与王谧已经谈成,但迫于凉王大军压境,安定内部人心不齐,不足以抗争,只能将陆昭遣来作人质。
此时,彭通再度望向陆昭,这个小娘子说话,有点意思啊。
这边彭通有着自己的小心思,杜太后亦有自己的一番疑虑。其实按照如今形势,将陆昭指婚元鸿,不失为一种把两家捆绑在一起的手法。可是如今自己儿媳却有着将陆昭收为义女的意思,而且这个意思已经当着众人的面,表达了两次。一旦此事成,那么他家与陆家的利益联系,只怕会弱上许多。
杜太后有些忧虑,王韶蕴自从为自己儿媳以来,□□懂事,没有丝毫不好的。自己着实不爱身为婆母立规矩的那套做派,她相信王韶蕴,也支持他们夫妻每一个决定。可是今日这件事,她们的立场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杜太后决定再试探一回,可能王韶蕴自己还没想明白呢?
“元鸿。”杜太后招来孙儿,“陆娘子初来乍到,你若得功夫,带她在宫内各处转转。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可怜见的,你应尽地主之谊,多多照拂才是。”
元鸿有些懵,然而还未来得及开口,王韶蕴已接话道:“作为兄长,这些都是应该的。”
杜太后听闻,心中已有不豫,此时王韶蕴在桌下轻轻地牵了牵她的衣袖,明面上道:“太后喝的有些醉了,儿媳陪太后出去走一会儿,发散发散吧。”
杜太后点头道:“也好。”便留元鸿照看众人。
婆媳二人走至殿后,杜太后方问道:“何不成此二人佳事?”
王韶蕴道:“太后有所不知,陆娘子世家出身,极重大局,且心思果决非常。她父母宗亲如今俱在长安,若太后强行让她与我家联姻,只怕她宁愿一死,也要保下陆氏一族。她若身死,太后还要用什么掌控陆归?况且,如今太子亦钟爱于她,太后万不能因此激怒太子。将陆昭囚于金城,与太子谈条件,方才是应有之举。”
杜太后闻言,叹了一口气,握着王韶蕴的手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理,是我浅虑了。”
王韶蕴笑着安慰:“太后经世自然比儿媳强上百倍,不过是疼爱晚辈,多思一层而已。太后酒既发散了,咱们便回席上去。依儿媳看,陇西世族只怕不是那么好劝服的。”
片刻后,杜太后与王韶蕴回到席上,不再提及前事。此时又有一名陇西世族站了出来:“今日宴饮,若无人物品评,岂非无趣。依我看,不如大家将两位人君比较一番。不知陆娘子以为当今皇帝与凉王比如何呢?”
窥衅
发言者是陇西牛氏的牛储, 实打实的武宗豪族。陇西民风彪悍,千沟万壑,与外界沟通其实并不多, 因此世族大多囿于自身见识,并无太多文化底蕴。这句直白的问话出自陇西世族之口, 并没有让陆昭感到惊讶, 只是这个问题答得哪怕只有一点瑕疵,也会成为日后任何一方报复的伏笔。不过既然问题已提,也不能全然不回答。
比起底下的陇西世族, 杜太后更重视这个问题。这也是陆昭在公开场合下,能够明确表态的一个机会。但陆昭也很清楚, 这一次明确的表态不仅会在凉州产生巨大的效应,亦会被传到千里之外的长安。
陆昭深思片刻, 终开口道:“若以凉王比今上,凉王当为汉高祖。高祖奋三尺之剑, 言从泗上,起于丰沛, 任用豪杰材雄, 不惜重土,丰沛封侯者二十人。观其行事,龙行虎变, 率从风云,似无可无不可。而今上当为光武,谦虚纳下, 留心庶事, 有吐握之劳,有日昃之勤。观其美, 如萍踪鹤篆,落于形迹。”
杜太后与王韶蕴闻得此言,心中欣喜,没想到陆昭竟能当面给出如此之高的评价。但是她们也清楚,将凉王比做汉高祖,未免太过于抬举了些。至于上官弘,听完此语不由得深思,总觉得此言虚虚实实,赞凉王如高祖如同未赞,贬今上不如高祖又似未贬。
陆昭最终说出的这番话,其实是给两方听的,一方是以杜太后、上官弘等为首的铁杆派,另一方是以彭通为首的陇西派。而两派由于立场不同,掌握的信息量不同,最终获得的结论也不一样。铁杆派已是既得利益者,无法与陇西派共情,因此她这番话的深层目的,铁杆派注定不会窥得。
铁杆派闻此言,自当觉得凉王如高祖一般,纵横捭阖,以武功得天下,而自己必当如萧何、曹参等功封万户之侯,可以说是未来可期。而且凉王的作风有些和汉高祖还是颇为相像,因此这番赞誉虽然过高,但并未引起太多的不适。
然而这番话落在陇西派里便有了另一番解读。
彭通先前从陆昭言语里获得了陆归亲近今上的结论,因此对于陆昭这一次的表态挖掘得更深。陆昭这段话的意思是,凉王之美,普通人难以领略,如梦如幻,让人摸不到,但就是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美。但今上之美是有形有声的,看得见摸得着。究其深意,未必就是今上不如凉王,选择今上,其实是更让人觉得稳妥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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