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大常委会主任孟德海六十来岁,身体硬朗,神情自若,时不时呷一口保温杯里的热茶,眺望两眼天色。
云重风急,低压压得人喘不上气,空气中似乎有雨水的味道。
天边一道闪电,紧接着响起滚滚闷雷。
安长林笑着说道:“嚯呦,没准是一场大雨啊!这声闷雷还怪吓人的。老孟,你怎么看?”
孟德海抱着保温杯,鼻子里哼了一声。
今天的市府大楼显得比平时要安静一些,政协副主席龚开疆身材偏胖,一身老年病。今天他似乎心情不错,哼着小曲儿,脚步轻快地走进办公室,从公文包里掏出保温杯,放在一旁,接着走到窗前。窗外天色阴沉,黑得吓人。
“这天儿,黑得跟锅底似的。”他边说边走向自己的办公桌,“刘秘书!”
闻声匆匆跑来的不是刘秘书,而是办公室主任。
“龚主席,有什么事儿?”
“怎么是你啊?我今天上会的讲稿呢?拿来我看一眼。”
主任看着龚开疆,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今天不开会了,领导们都去接指导组了。”
龚开疆心里一惊:“什么指导组?”
“省里派的教育整顿指导组,已经快到了,市委、市府、人大、政法都去了。”
龚开疆脸上明显有一些不悦:“怎么没人通知我?刘秘书呢?把他叫来,我要好好批评他!”
主任看着面前的龚开疆,小声地说道:“他没来上班,手机也联系不上。他爱人说,昨天夜里有几个人上门,说是公事,把他带走了,一夜没回去。”
龚开疆脸色变得很难看。“先别管他了,赶紧叫司机送我去迎接调查组。”
“司机也被叫走了。”
龚开疆大怒:“他刚把我从家接来,谁这么大胆,用我的司机?”
“是……纪委。”主任看着龚开疆,小心翼翼地回答。
龚开疆最担心的事发生了。他面如死灰,缓缓地坐在椅子上。窗外乌云如翻墨,雷声越来越近,就在头顶上炸裂。龚开疆的手紧紧地抓住了桌角,他意识到,自己毫无疑问是被针对了,更可怕的是,他竟然事先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难道说,他如今已是一枚弃子,无论如何翻不了身了?
“这怎么行?我明年就退休了……就明年……”龚开疆开始喃喃地自言自语起来,突然感到胸口一阵绞痛,伸手去拿保温杯,那里面是他常年喝的中药,效果很好。然而,保温杯明明就在手边,却仿佛隔着千里万里,他用尽全力都拿不到。
主任见他脸色惨白,立即明白他的老毛病犯了,往前一步拿起保温杯,用力拧着瓶盖。
龚开疆的视线却模糊了起来,他看到主任正奋力拧着瓶盖,急得满头大汗。瓶盖纹丝不动。龚开疆再也坚持不住了,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一声闷雷,憋了很久的暴雨倾泻而下。
市直机关招待所的一间办公室里,资料堆满了屋子,年轻的公务员们还在一趟一趟不断地把各种资料运进来。心浮气躁的纪泽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调查组刚到京海就吓死了一个政协副主席,先前的调查计划还没开始实行就打了水漂。
在扫黑除恶工作中已经颇有经验的徐忠反倒十分淡定:“听说这个招待所的羽毛球馆不错,不如先打场球。”
一进场馆,徐忠便轻轻地笑了笑。原本应该在场馆中间拉起的羽毛球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崭新的乒乓球桌台。徐忠转身看了一眼服务员,随手用羽毛球拍指了一下场地:“唉,这里不是羽毛球馆吗?”
“是的,之前是,不过听说省里的领导爱打乒乓球,上面就让我们换了。”
徐忠看了一眼服务员:“谁安排的?”
服务员礼貌性地摇摇头:“这就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了。”
徐忠看看手里的羽毛球拍,纪泽用球拍轻轻地拍着自己的手掌,两人又看看场地原本的白线和不伦不类的乒乓球桌台,哭笑不得。
徐忠轻轻地拍拍纪泽:“看到了吧?都在做功课呀!”
一位四十多岁的瘦削中年男人跟在指导组工作人员的身后,穿廊过巷,来到招待所最里面的一扇门前。工作人员没有说话,只是打开门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男人有些疑惑,却只能迈开步子走进去。
偌大的游泳馆,池子里只有徐忠和纪泽两个人。徐忠一只手扶着泳池的边,一边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冲着走进来的男人叫他的名字:“安欣?”
叫安欣的男人点了点头。
徐忠用手一指池边:“换衣服下来。”
安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沙滩椅上已经放了一套泳具,感觉有些尴尬。“我就不用了,蹲着聊也行。”
纪泽一边游一边朝安欣扯着嗓门喊道:“别呀,我们都对你坦诚相见了,你不坦诚怎么行?下来吧!”
安欣看着泳池里的两人,又转头看看安静地躺在沙滩椅上的泳具,默默地拿起朝更衣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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