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峻风返程归队训练那天下了雨。夏芒从上锁的柜子里拿出藏在箱底的衣服,发愁不知道这两天有没有太阳可以晒晒衣服上的味儿。这是卫峻风送他的衣服,他平时舍不得穿的。以前他是不把衣服锁起来的,有回妈妈回来,在他不在的时候,看到了这些衣服,说给弟弟改一改尺寸穿,直接拿走了。他想要回来,却被骂小气。后来他干脆把卫峻风送的东西都偷偷摸摸地锁起来,妈妈问卫峻风有没有又送什么礼物给他,他就撒谎说没有,平时也不敢用。卫峻风比赛当天。早上5点,夏芒已经起床,他煮了两个鸡蛋,和四个拳头大的红糖馒头,把旧的掉漆的水壶灌满温水,作为干粮,背上书包,出门去了。这个点村里已经有人起来干活了,遇见他,随口问:“夏芒,你这么早出门去哪啊?”夏芒有点兴奋的,脸红红地说:“去城里。”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查了好几遍路线,还是蛮紧张。他给自己穿了一层伪装,是他的初中校服,学校一百块钱统一采购的春季校服,廉价的涤纶材质布料,洗得校名已经褪色,本来鲜艳的深蓝变得灰蒙蒙。将拉链拉到最上面,竖起领子,遮住下半张脸。夏芒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了两折的纸,上面写着他去省城的交通路线:先搭乡间巴士到了县城的汽车站,再买了最近一班去省城的票,大约要坐车三个小时,就到省城最大的汽车西站,还要坐地铁四十分钟,就到体育馆了。像他这样的乡下孩子去一趟城里很不容易,而且其实他有些晕车,对他来说坐大巴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为此他也买好了晕车药,打算一上车就先吃药,这样会舒服一些。在县城汽车站的售票处排队买票时,夏芒遇见了同校的一个同学,以前同班过。这人叫徐成斌,是留过级的,听说爸妈离婚了,他爸是混□□的,前两年公安扫/黄/打/黑把他爸抓去坐牢了,他妈妈没要他的抚养权,他在叔叔家生活,去年满了十六岁,成绩太差,没有继续念书,辍学出去打工了。夏芒对他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回去溪边洗衣服的时候遇见他了,两人打了个招呼,徐成斌在游泳,他想到卫峻风就多看了两眼,徐成斌上岸臭着脸问他盯着看干嘛,是有什么意见吗?他说是觉得徐成斌游得好,问徐成斌为什么不去参加比赛。徐成斌脸红了一下,自嘲地说:“呵,哪有那个条件?”夏芒心想,这个人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嘛,脾气还挺好的,只是看上去吓人。夏芒第一眼还没认出来,徐成斌去打工以后晒黑了很多,更壮了,看上去就像个大人。他回头两次才敢确定。徐成斌对他笑了笑,夏芒也回了一个微笑,就算是打招呼了。徐成斌走过来,问:“在等汽车?要去哪?你一个人?”
夏芒:“嗯。我去省城看比赛。你呢?”徐成斌:“今天厂里放假,我出来玩,本来想去网吧打游戏的。你一个人不太安全吧,我陪你去吧。反正我这两天也没事。”于是,徐成斌也去买了一张同班次的车票。因为是前后隔了一段时间买的,位置并不相连,上车的时候他还跟夏芒旁边的人换了座位,跟在学校里时不一样,很有礼貌地问:“你好,这是我弟弟,他年纪小,我想坐在他边上照顾他,可以和你换一下票吗?”路人看了一眼夏芒,夏芒长得确实嫩,不疑有他,爽快地给换了位置。 私养09正好夏芒有两张票,可以送徐成斌一张,他兴致勃勃的说了起来:“正好,我们一起去看游泳比赛。”听到是去看游泳比赛,徐成斌像是听到什么上辈子的事情似的,怔了一怔,神情是发愣的,却不过脑地脱口而出问:“是全国青少年游泳锦标赛?”夏芒:“对。”徐成斌一言难尽地问:“你去看那个干什么?你原来是真的很喜欢游泳啊。”徐成斌还以为那次只是夏芒随口一说呢。毕竟夏芒这人平时看上去就是个小书呆子,只对书本感兴趣似的,不爱玩,也不爱跟人说闲话。他去学校办退学的那天碰到了夏芒,正好夏芒送作业本到办公室,见到他还挺开心,难得地问候了一句:“你不生病了?明天回来上学了?”他抬手举了举申请,薄薄的一张纸,拿在手上一点重量都没有,但只要校长盖完章,他的学生时代就彻底结束了,说:“我来办退学。”夏芒呆住了,声音像是断了弦的筝消了声气,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只用一种难过的眼神地看着他,很好懂。恰好当时办公室的窗帘拉了一边,把屋子里的光倾斜地裁掉大半,夏芒站在光里,把他照得特别漂亮。不知为何,他觉得好笑,也轻笑了出来。夏芒在难过什么?他成绩那么差,家境又不好,早点去打工赚钱不是正好吗?有必要为他这样的人感到惋惜吗?这世上竟然还会有一个人觉得他退学很可惜吗?他进厂以后每天要工作十二个小时以上,一周工作六天,有时忙起来连一天休息都没有,累得下班回去以后倒头就睡。工厂宿舍很无聊。室友闲了没事就爱聊找女人耍朋友的事,有人说他长得帅怎么不谈,他说自己年纪还小,不知为何,却想起了夏芒。他们问他学校里最漂亮的女生是谁,他还是想到夏芒。时不时就想起夏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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