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港后的文清镜没能回家,反而被坏脑带去了某栋楼下。这栋旧唐楼无一处不在散发着衰败气息,一楼随处可见破碎的玻璃渣子和被主人遗弃的破烂家具,从楼下抬头往上看,空洞的窗口像是漆黑的眼,密密麻麻挤在一起与人对望。暗红的“拆”字张牙舞爪,在门板上得意洋洋。
想必这里是雷耀扬新收的楼,文清镜暗暗地想。带她来的坏脑默不作声,轻车熟路地找到电梯间请她进去,电梯上行,轿厢里的数字跳跃着,带着人一路向上直至顶楼。出了电梯,坏脑接着引她往楼梯间去,依旧是往上,原来还有天台,雷耀扬正在此处等待着。
“好久不见,医生。”雷耀扬叼着雪茄向天台门口的文清镜张开双臂,似乎在等一个老友间久别重逢的拥抱,一脸欣慰地等着不远处的文清镜像只倦鸟似地扎进自己胸前。
雷耀扬爱抛人的习惯除近身外尚无人知,但文清镜从环境中敏锐地感知到了危险,站在天台门口坚决不再前行一步。雷耀扬见她谨慎,取下烟夹在指间往她的方向再走几步,依旧大张着双臂邀她过来。
可文清镜更谨慎了,一言不发就往后退,不过两三步间,猛地转过身去往楼下冲。她先前站在天台门口,坏脑就被堵在她身后,门又狭小,文清镜个子却高,他在她背后看不见阿大脸色,也看不见她的表情。突然间她就窜逃,坏脑也没反应过来,被她撞得一个踉跄。伸手再抓时,她已和他隔开个身位了。
雷耀扬无话可说地翻个白眼,对着门口大喝一声“追”,坏脑一个激灵,立刻从跑边从口袋里掏出电话,招呼附近的手足一齐堵截。
电梯按了三下还不见上行,估计是在楼下装载上行的乘客。文清镜果断放弃,推开楼梯间的门选择步行。她闷着头,胡乱抓住扶手半蹦半跳地往楼下冲,不知道过了几分钟,她似乎听见有人声、脚步声从楼上、楼下两个方向逼近。她咬咬牙,扭头往刚刚经过的楼梯门回身跑去,推开门猫着腰贴着墙一路小跑。
这一层绝大数房门都被铁链锁着,窄窄的缝子是成年人绝对钻不过去的大小。文清镜猫着腰一扇扇地推,试图找一个暂时的容身之处。她的运气一般,叫嚣的声音越来越近,已经到了或者快到这一层。但她的运气还是不差,终于赶在人前找到一间未锁的空屋,一溜烟地钻进去。
室内家具、陈设基本完好,只是处处凌乱,看得出主人是在一个极短的时间内匆匆忙忙离去的,只顾得上翻找出值钱的细软,连餐边柜里一罐罐摆放整齐的饼干也没有带走。
文清镜蹑手蹑脚转进卧室,拉开衣柜门侧身站进去,之前还不忘顺手把卧室门也一并带上。她甫一站稳,就从包里掏出手机,依照之前的约定给细佬拨去。接通、挂断,接通、挂断,还差最后一通,就是当初两人约定好的“摔杯为号”。
外面怎么还有狗吠?
文清镜焦急万分地盯着手提电话上的小屏,等待拨通的符号亮起。狗叫的声音越来越大,好像已经转过了转角,朝着这间房走近。
完了,雷耀扬连恶犬都牵出来了,肯定是准备要杀她灭口了。用完就弃果然是他的作风。
电话终于接通,文清镜心满意足地挂断,即便接下来真的发生什么不测,起码细佬都心中有数了。
挂断电话的她心情陡然放松,连头皮都麻麻的,在逃跑过程中刮断的指甲也开始传来痛感。找到就找到呗,文清镜屈起一条腿靠在背后的木板上闭目养神,对楼道里的人声犬吠听之任之。只是不知怎么回事,那狗叫声还是越来越近,似乎已经到了门外。
“吱呀”一声,衣柜门被一阵大力从外拉开,一个人拉着狗,三个人拎着刀,杀气腾腾地在这间小屋子里把衣柜团团围住,柜门大开着,四人一狗五双眼睛睁得圆溜溜地盯着柜子里的人,好像是怕她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穿墙而出,一时间窄屋里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住了。最后还是蹲坐在地上的大狗闹腾着往文清镜腿上扑,趴在她脚边“赫哧赫哧”的喘气声打破了宁静。
文清镜预想的粗暴对待并没有发生,四人一狗都是客客气气的,只是请她继续上楼,其他的一概不说。她故意慢腾腾地,从柜子里出来的速度慢,走路的速度慢,本来还想走楼梯上去拖延下时间,但又考虑到万一等下还能找到机会出逃,得好好保存体力,这才三步一停留地走到电梯口。
慢归慢,这段路终究不长,她还是被架到了天台上,不得不去面对已经施展了笑容消失术的雷耀扬。天台的门刚刚关上时已经传来“咔嗒”一声,是外边的人怕她再跑提前锁上。如今只剩她在这顶楼上面对雷耀扬,真成了上天不能、入地无门的孤立境地。
“跑什么跑?”雷耀扬面无表情地发问,两人间依旧隔着两三丈远,文清镜后背紧紧贴着木门,完全没有往前走上任何一步的打算。
“我的腿长在我身上,我想跑就跑。”
雷耀扬被她一噎,走近的步子更大了,她的话刚说完,两个人就近得只剩一臂距离了。
“我的活干完了,我觉得我不用再面对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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