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当然很美好,每个人也都有拥有理想的权力。但是人们沉醉在它的芳香中的时候,总是会忘记一件事,拥有理想跟能否将自己的理想变为现实是两回事,它是要跟人的个人能力相匹配的。”
“现实是很残酷的东西,现实就是,这个世界上的绝大部分人都无法实现自己的理想。但很可笑的是很多最终失败的人却不会认为这是因为自己没有能力,而是将其归咎于这个世界。”
“因为世界过于腐败,因为愚蠢的人太多,因为某一个群体权力过大,因为人性过于黑暗无可救药……什么都能责怪,就是不愿意去思考自己的无能。”
“所以在我看来,那位‘苍之王’不是什么选择了不被其他人理解道路的孤勇者。”
那双漂亮的湛蓝色眼睛弯了一下,像是一个笑,视线依旧将他笼罩其中。在这种笼罩中,日下部诚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到一阵窒息,周围的空间都变得逼仄,让他下意识想要抬手扯松领口,迫切需要一点新鲜的空气。
但他在对方目光中连手指都不能多动一下,只能就着自己的心跳,听着她轻描淡写地宣告,“他不是孤勇者,他只不过是个在理想道路上败北,却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无能和懦弱,擅自以其他人的性命作为柴薪来照亮自己野心的自私自利的无耻之徒。”
他藏在桌下的指尖猛地抽搐了一下,凉得似乎没有一丝温度。
“嘛,只不过他倒是自我欺骗得很成功,直到最后都认为自己是正义的。”
源辉月重新垂下头来,用餐叉取了一块牛排,语气一缓,终于容许了一丝新鲜风吹进了这方逼仄的空间里。
柳莲二似乎有些不解,“自我欺骗?”
“从宏观角度来看,人类社会是在不断进步的。我们目前用的这套法治体系,已经是许多人类先贤进行过无数尝试摸索出来的智慧结晶。”源辉月的声音惫懒下来,“但当一个人开始自己判断某些人是否无辜,是不是应该得到惩罚的时候,已经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凌驾于法律之上了。”
“以自己的想法来裁定世界的运行,也就代表着他潜意识中认为自己比为人类摸索出法律这套制度的先贤、比人类前半截的历史长河中的所有智者加起来还要睿智。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具有基础理智的人都不会这样想,所以这样做的人本质上只是在发泄愤怒而已。”
“因为没有保护好自己重要的人,为自己的无力和弱小而感到愤怒。这种怒火不愿意冲着自己,于是就化成了暴力,毫无道理地朝着其他人发泄出来,所谓的为了理想而手染鲜血的‘苍之王’和那些拿着枪冲进校园扫射的反社会杀手没有区别,本质上都是一个精神变态在在报复社会。”
餐桌上,有人的心底再次猛地跳了一下。
“我说过了吧,很多精神变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潜在犯罪者,犯病的时候还会自我欺骗地给自己找一个崇高的理由,最常遭殃的就是正义。”
源辉月的语气终于真情实感地嘲讽起来,“正义多无辜,我要是它,我都想干脆给自己改个名字换成‘犯罪’算了。每一个犯罪者都能打着正义的旗号行事,将它当成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所有虚伪自私又不愿意承认自己丑陋的犯罪者灵魂的避风港。”
“咳……”
眼看着大小姐已经开始明目张胆骂人,柳莲二终于干咳一声,提醒她再说下去就要崩人设了。
“我记得那句话原话是‘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吧?”
“都一样。”
源辉月终于想起自己面前还坐着人似的,抬眸看过去一眼。日下部诚检察官已经半晌没说话了,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他的脸色好像有些苍白。她于是关心地问了一句,“日下部桑?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看的样子,是工作太累了吗?”
检察官好像忽然回过神,手里的餐刀“叮”地一声掉进了餐盘里。
这个动静在安静的餐厅中的确有点大,连周围几桌的客人都被吸引了目光看过来。
在同桌两人的视线里,日下部诚似乎终于从某种思考中挣脱出来,下意识重新拾起餐刀,礼貌地道歉,“抱歉,下午事务太多了,刚才一时没有拿稳。”
源辉月好像被他一句话提醒,“也对,检察院已经准备起诉透君了,日下部检察官要忙着准备庭前会议的资料吧?”
“……”
这句平平无奇的话不知为何好像忽地将桌对面的人刺了一下,检察官沉默了片刻,忽然问,“源小姐认为,这起爆炸案的犯人,是和你说的那位‘苍之王’一样的人吗?”
源辉月轻轻笑了笑,“可能他们自己会认为自己是个理想主义者吧?”
“但是大多数时候,真正让这个世界陷入大火的,不是一两个被漏过的杀人犯,而正是这种自以为是的‘理想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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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苍之王出自文野,但是这篇文不会综文野,这里只是借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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