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凌还不知如何去解决这件事,只能下意识的想逃避。
好在申屠易闯进生活里来的时间并不久,应是在去年年末吧,倒是容易记的很。薛凌又将平意往下压了些,夏日日头来的早,这会已经在屋子里铺了满地碎金。朝阳在天边,光线便是斜过来,故而将一应物件的影子拖的老长。
薛凌向来怕暑热,此刻额头碎汗一片,也未伸手拂。她感受到剑上轻微摇晃,应是申屠易在强忍疼痛,用力将自己手往地板上压,带动着肢体不受控而颤抖所致。
大恶大善截然相反,却又异曲同工,到了极致,都能让人从中得到些享受。屠杀的快感让薛凌稍微冷静了些,动作便又放慢了几分。
把鲁文安等人从脑子里踢出去,注意力又全部放到了申屠易身上。该是去年年末……薛凌踌蹴了一下,确实是去年年末,她想回平城,途径宁城。
想到此处,她又忍不住要发笑。故作喜悦道:“你倒也用不着慌,我并不太喜欢苏姈如,所以多不会遂了她的意。”
“我只是很奇怪,她居然敢将宋沧的事儿告诉你罢了。”
“为的是什么呢?瞒不住了?这也不太可能。”
薛凌又将平意从申屠易手腕里抬起来,仍是立在一侧,道:“我再让你一次。”
“终归是有我自己的错处,不好全部将账扣在你头上。”
“当日在苏凔那里,原是我冲动了些,还以为在宁城遇见你,是苏家费尽心思演给我看的话本子。”
“过后想了一遭,属实是错怪了聪明一世的苏夫人,若是她真心编排了这场好戏,又怎会让唱词的卸了油彩出现在我面前。”
“你今日躺在这,倒确然算的上跟我脱不了关系。若非那日做贼心虚,没准大家相安无事,太平的很,你跑你的冬……”,薛凌顿了一下,想着昨晚在江府没见申屠易,苏姈如那蠢狗应该还没交江府的底儿,但这场大婚在京中人尽皆知,申屠易未必就还蒙在鼓里。
但就算知道了江府娶的齐三小姐是薛凌,也必然没人知道江二公子是薛璃吧。苏姈如连宫中霍云婉的存在都瞒着江家,江闳又怎会把这么要命的事透露出去。且此时此刻,睁着眼睛说瞎话也并不算什么要紧事。她接着道:“我嫁我的人,两不相干,岂不是好的很。”
这句话里的向往之情,倒不是作假,确实好的很,若非已经知道自己的阿爹是自尽,起码她还有底气否认江闳说的那个天大的秘密。如果看到的都是群魔乱舞,倒不如做个耳聋眼盲,还能瞎想一下盛世清平。
兵贵神速,杀人放火也一样。虽然这破宅子十年半载连个陌生鬼影都不见得有,只是多一刻便多一刻的变数。不管薛凌最终举动为何,起码申屠易那只手,早该和胳膊分家了。她这般来回二三次,喋喋絮叨不休,无非是有些坎不能立马迈过去,费尽心机的在拖延时间罢了。
可这个时间,不知是在拖给申屠易,还是拖给她自己。或者,本来她也有一大堆废话要直抒胸臆。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该有个人来听,有个人来答,
在剑底下的人最合适,这样的人可以让她不用顾忌,畅所欲言的追问心中觉得不公的地方。薛凌用力闭了一下眼,再睁开,又将平意压回去,逐渐加大力度往血肉里钻。此处皮肤嫩的很,转眼就到血脉。
再要往下按,手废不废的先不说,不快点止血,命都保不住。她明明刚刚已经下了决心,偏还是生了迟疑。下意识去瞥了一眼自己左手处的疤痕,半圈狰狞助长了不少狠戾,才又加了一分力道。
“来,我再问一次,苏姈如拿的什么骗你来?”
“料来你也不会答,不碍事,权当清了当日我鲁莽的账。下一个问题,宋沧的事,还有几人知?”
她不知道苏姈如为何在这个关头将申屠易丢过来添乱,还是拿宋沧说事。不管有没有和盘托出,但宋沧现在的身份无疑是没瞒着申屠易的。此人与自己交过手,还敢孤身前来,多半是留了后手。类似将宋沧的身份秘密告诉了身边人,一旦回不去,就要怎样怎样之类的。
然她只知申屠易跟着苏远蘅身边,又哪知道当初在宁城遇到的那群人全部参与到苏家与羯族的来往中,故而尽数牵连到苏凔案中。此时的申屠易,哪还有什么身边人。就算有,他不过一副直肚肠,能惦记着先到薛凌房里将长剑搜了去,已是躲在墙头大半个晚上无所事事想起来的。
申屠易倒不是蠢,不过就是很少玩这些花招罢了。听得薛凌如此说,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她想知道什么,还以为薛凌在害怕旁人告发苏凔。他本是已半闭了眼,此时又活泛过来,随口扯了个谎道:“知道的人多了去,你跟宋家那乱臣余孽,不日定会被凌迟处死。”
这语气里颇有几分喜出望外,听的薛凌心一横,却还是没切下去。行不随心的感觉让人分外狂躁,她还尽力维持着脸上笑意。骗着自个儿说并非是想给申屠易解释缘由,而是仅仅想将这个人的内心信仰击溃。
你所坚定不移的,都是错的,这远远比死亡更让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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