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士的约定,感觉自己如同被夹在饼子间的肉馅在他们二人中间进退不得,懊恼地揉了揉头发。
“他呢?”
杨逸飞开口便问,毫不客气。周宋缄默间目光游移,这反应逃不过杨逸飞的眼睛,不免让他有些愤怒。
他昨日思忖彻夜,翻来覆去地推想着父亲杨尹安送他这座玉雕的真实用意,既然起名为“万象包罗”,若是在不可绝尘忘俗的意义之外当作父亲对他先前回信的应复,自己是否可以理解为,父亲默许了他在外的所作所为?当真如此的话,侠士也不必再有顾虑。
自情动之初,杨逸飞内心始终有种隐隐的担忧,害怕侠士一言不发的离别,却又不能明显地表现出来,只能一遍一遍小心试探着,去寻他真正的心思,譬如昨日轻他扯入怀的动作。昨夜他对着窗外明月辗转反侧,决定第二日清晨与侠士当面说个清楚。然而事与愿违,杨逸飞在敲侠士房门时始终得不到回应,心中一急径直撞开了门——屋中已是空无一人,侠士如人间蒸发一般,什么痕迹都未曾留下。
杨逸飞从未经历过这种彻底的挫败,甚至没有意识到,在面对侠士有关的事情时,他已然失了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颓然站立许久,他又忽地想起来什么去寻了昨夜值守的守卫,听说侠士与周宋谈话到很晚,道了谢后转身直奔商会大厅,便发生了刚才的一幕。
“他只说他‘应该离开了’,并未告诉我其他。”周宋昨晚和侠士虽然共处一室,但二人只是对坐沉默不语,至于侠士最终去了哪里,他答应了侠士作为秘密不告诉杨逸飞。可当直面杨逸飞黯然神伤的表情时,周宋心中还是狠狠一痛,勉力劝慰道:
“逸飞,你还是……先为继任做准备吧。杨叔说,仪式应是立春时分。”
在周宋眼光不及之处,杨逸飞掩藏在衣袖中的手掌紧紧攥起。这是他自出生以来背负的使命,他没有别的选择,也不应有别的选择。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偶尔他会念起这首《柏舟》,自宽之时却又不免想到诗中掷地有声的回应: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对杨逸飞而言,若侠士并未在那年初春的洛阳与他相遇,并未陪着他求学、优游林泉,并未与他一同深入虎穴,并未与他有过肌肤之亲,今日他定然不会面对侠士的不告而别失魂落魄。
“这不是侠士吗?”
侠士正在帮扬州城外一个偏僻的茶馆收拾桌椅,忽地听到一个熟悉的嗓音,转头看去竟是康雪烛。他手中握着杯盏轻轻呷着茶,面带疑惑地上下打量着侠士,似是因为侠士在此大为出乎他的意料。
“先前遍寻你不见,我还问过杨贤弟你去了哪里……怎么如今在茶馆帮忙?”
侠士的脸颊上泛了尴尬的薄红,顾左右而言他:“最近他很忙,我就出来找些事做。”康雪烛善解人意地“哦”了一声,招招手让侠士坐到他的身边,同时在桌上放了一锭银子,冲着门前的老板娘喊道:
“老板娘,我借侠士说一些话,银子放在桌上作工钱!”
他嗓音不大却温和悦耳,引得好几位茶客转头看了过来,目光也顺便在侠士身上扫了扫。侠士不自然地抓了抓衣角坐了下来,十分忐忑地低声问道:
“康公子可是有什么事情?”
康雪烛用指节轻扣桌面,微微笑着:“你在此处做工,为何不去我府上寻我?若是借了利子钱还不上,不愿意告知杨贤弟的话……”他略带促狭地讲出他的猜测,见侠士慌乱地摇着头,话锋一转依旧是柔缓的语调,“也可与我同回万花谷避债。”
在康雪烛调笑他时,侠士满脑子都是如何搪塞。而当康雪烛邀请他前去万花谷时,侠士因紧张绷紧的思绪忽然放松了一瞬,眉目间闪过一丝意动,喃喃重复着“万花谷”。
康雪烛擅长直入人心,见侠士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自是知晓这提议对于他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不禁趁热打铁了一番:“曾向你提及我的木雕作品,如今也悉数存放在万花谷内。可惜杨贤弟无缘得见,你就不必推辞了吧!”
侠士愣愣抬眸望向康雪烛,只见他面容真诚,正是一番关心神色。思及他先前的和善举动,侠士很快被这番温柔攻势击中,以陪同他回万花谷的理由小声答应了下来,并在康雪烛的要求下住进了他的府邸。
虽然侠士应了,但每当康雪烛提及出发日期时,他却总有些犹豫,回复的言语也是同样的“再等等”。康雪烛拗不过他没再继续催促,侠士也苟安于康雪烛府邸之中再不曾抛头露面,就这般搓磨了将近一个月。
一日康雪烛不在府中时,周宋遣人悄悄给侠士传话告诉他杨逸飞已准备启程,并塞给他一个鼓鼓的包裹。送信人来去匆匆,留得侠士一人在门口抱着那包裹呆楞了许久,直到头顶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将他惊醒,趁四下无人躲进寂静的庭院角落,颤抖着手打开包裹。
包裹里是一封信件和一枚铜镜,侠士屏息拆开了那封信,信上仅有寥寥四句:“浮云何洋洋,愿因通我辞;飘摇不可寄,徙倚徒相思”,落款“阿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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