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身时,他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变。
楚人蛮横,动辄挥刀相向。他故意激怒对方,这些人竟能忍下,看起来所图非小。
心中猜测楚国的图谋,缪良脚下飞快,穿过宫道直奔南殿。
今日天气晴好,宣夫人和女公子乐入宫拜见国太夫人。
缪良入殿时,三人正谈及香料。香奴和几名识香的婢女在一旁伺候,面前摆着瓶瓶罐罐,样子都十分精巧。
“国太夫人,国书在此。”
缪良的声音响起,国太夫人抬起手,婢女迅速退至一旁。
宣夫人垂下眼帘,林乐则好奇地看过来,想知晓国书中都写了些什么。
“呈上来。”
“诺。”
缪良打开木盒,确认没有任何问题,才将竹简取出,送到国太夫人面前。
国太夫人展开竹简,初看漫不经心,很快面现冷色。看完全部内容,她怫然不悦,一把将竹简摔向地面:“欺人太甚,竖子安敢!”
少见国太夫人震怒,宣夫人心生诧异。
林乐也愣了一下,眉心紧拧,秀美的脸上现出凝色。
“大母,楚人何意,您这般动怒?”
国太夫人怒气难平,沉声道:“公子项无礼之极,竟想纳你为妾!”
“什么?!”林乐瞪大双眼,难以置信。
宣夫人勃然色变,柔和的眉眼闪过厉色,一瞬间浮现出杀机,令人不寒而栗。
沉吟片刻,她轻声开口:“国太夫人,楚来意不善,恐另有玄机。”
“楚国国内不太平,公子项八成是想借势。”国太夫人冷笑一声。
“借势?”林乐疑惑道。
“借晋之势,行离间之计。早知如此,不该让楚人入肃州,在临桓城就该杀了他们。”国太夫人看穿公子项的图谋,料想不出两日,楚人入晋一事就会传开,八成还要提及求娶。
可惜慢了一步。
国太夫人捏了捏额角,短暂思量之后,指着地上的竹简对缪良道:“抄录内容送与君侯。入城的楚人抓起来,关入木笼推到城门下,务必让所有人看见。”
“诺。”缪良没有任何疑问,捧起竹简退出殿外。
林乐看向国太夫人,道:“大母,楚人会否借此发难?”
“发难?我倒想他们发难。”国太夫人冷笑连连,招手示意林乐近前,抬头抚过她的发顶,认真教诲,“仁心不能用在敌人身上。记住,宁可手染鲜血背负恶名,也不要让自己受损。你既开府,日后要去封地,需心志坚定,不可优柔寡断,更不能乱发善心。”
林乐点点头,认真道:“遵大母教诲。”
宣夫人没有出声,垂眸看向袖口,指尖刮过精美的绣纹,决意今日归母家,将此事告知父亲和兄长。
林乐是晋室女,体内亦有雍氏血。
公子项轻蔑林乐,视她为踏脚石,此乃奇耻大辱。纵不能取其性命,也要让他自食苦果!
肃州城。
日暮时分,一辆马车穿过长街,进入位于城东的氏族坊。
相比人流穿梭的商坊,以及熙熙攘攘的国人坊,氏族坊稍显冷清。道路上少见行人,唯有车辆来回穿梭。私兵护卫在马车两旁,或骑马或步行。迎面相遇,认出对方的图腾,各自拉开距离,迅速擦肩而过。
宣夫人和林乐离开晋侯宫,没有马上返回府邸,而是命车奴转向去往雍氏大宅。
马车行在路上,宣夫人一改平日里的温和,眉心深锁,目光冷凝,怒意持续加深,化为浓重的杀机。
“母亲,这是去见外大父?”林乐推开车窗,望见熟悉的街道,眼中浮现了然。
“不错。”宣夫人收敛冷色,双手交叠放在腿上,脊背挺直,娴雅却不失坚韧,彰显一身气度,“公子项无礼,辱我晋国。此事绝不能善罢甘休。”
“大母已书信君上。”林乐说道。
“然也未言不能告知他人。”宣夫人凝视林乐,目光灼灼,“楚人用心歹毒,视你为垫脚石挑衅君上,实质轻蔑晋国。既要借势又要践踏晋威,其行龌龊卑鄙,无耻之尤!”
宣夫人极少怒形于色,这般表态称得上罕见。
林乐垂下眼帘,压下心中惊讶,认真思量宣夫人所言,神情发生改变。
“阿乐,你奉旨开府,有封地,与宗室诸女已然不同。”宣夫人握住林乐的手,语重心长,“之前我曾问过你,是否能承担责任,你言能。今日之事,正是一场考验。”
“考验?”
“你观公子原,掌虎符,率新军为君上征战。再看公子享,年幼不离上京,生母身在巷道,纵有封地,事事仍需依赖君上,长成后怕也如此。”宣夫人语速缓慢,字字清晰,不断流入林乐耳中,“你以女子身开府,注定比诸兄弟艰难。你当效仿公子原,立志为君上分忧。而非公子享,人生前路注定,终将碌碌无为。”
宣夫人话音落下,马车随之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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