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原坐在左班上首,目睹氏族的表现,自始至终保持缄默。
遥想先君在时,他也曾在朝会听政,还曾做过登上君位的美梦。如今回想起来,不免哂笑。
“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不及林珩,远远不及。
换成是他,晋国朝堂绝非今日局面。
不提勋旧各家,新氏族也不会如臂指使,更不会俯首帖耳。鹿敏是他的舅父,必然会扶持他。但一切不是平白得来,势必要付出代价。
氏族渴望权柄,这种渴望烙印在骨子里。
不及林珩强势,缺乏缜密的头脑和铁血手段,迟早落得先君同样境地。
先君还能把控朝堂,令氏族互相制衡,换成他和大兄,注定会被氏族压制,甚至沦为傀儡。
公子原想得越深,对林珩越是钦佩。回想当时的自己,只觉目光狭隘,感到羞愧不已。
见他深情变幻,田齐心有猜测,却是闭紧嘴巴一个字都没问。
在林珩面前,公子原是萤火之光,不值得一提。换成旁人,例如自己,他仍是大国公子,手握虎符,率军屡立战功,短短两年声名鹊起,在诸侯公子中不容小觑。
“皓月之辉,云泥之别。”田齐叹息一声,这就是大国与小国的区别。现实如此,自怨自艾无用,钻研学习、锐意进取方为存身之道。
他陷入沉思时,林珩已转身登上台阶,重新在屏风前落座。
智陵三人手捧铁剑归列,触碰铁的质感,难得情绪外露,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下去。
“丰地会盟之上,诸国定夏末出兵,讨逆信平君。”林珩再次开口,视线落在田齐身上,“公子齐,寡人助你归国平叛,望能信守承诺。”
两人交情虽深,不能替代国家利益。
林珩提出条件,田齐没有二话,心甘情愿接受。
“齐誓言天地鬼神,归国之日,让炉城于晋,谢君侯相助,永结两国之好。”
炉城是林珩提出的条件,他与田齐私下商定,一直未宣于朝中。
氏族们听到这座城池,第一反应不是惊讶和质疑,而是茫然。
炉城荒芜萧条,是一片不毛之地。虽在蜀国境内,却没有甲士屯守,邻国更不会争夺。这样的地界,晋人自然少有听闻。
故而林珩提出炉城,群臣一片茫然,不知城池所在,也不知这座城有何不凡之处。
“莫非土地肥沃?”
“不曾听闻。”
“人多?”
“蜀地人口有限,国都也不过万人。”
“那是为何?”
众人想不明白,但无一质疑林珩的决断。
在氏族们看来,国君行事高瞻远瞩,绝不会无的放矢。哪怕与公子齐交情莫逆,也不会枉顾晋国利益。
“此地必不同凡响,只是我等孤陋寡闻,暂不得而知。”
勋旧这般想,新氏族也是一样。
君上不会做亏本买卖,一定是他们知道得太少。必要尽快查清此城,以免日后一问三不知,贻笑大方。
晋国氏族战斗力强悍,行动力也难有人能出其右。
待到朝会结束,众人出宫登上马车,一路上紧赶满赶,只为尽快归家找出答案。
数十辆马车穿行城内,速度飞快,掠起一阵强风。
这一幕落入城民眼中,引发诸多猜测。答案难以统一,一时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车辆陆续抵达城东,在各家门前停下。
智氏宅邸前,智陵走出车厢,腰间佩剑已换成铁剑。
智渊和智弘先后下车,瞧见他喜滋滋的模样,父子俩同时眯眼,打量的神情如出一辙。
智陵预感不妙,下意识后退半步。
“阿陵,我蹉跎半生,迄今未用过铁剑。”智弘开口,目的显而易见。
“叔父,剑乃君上赏赐。”智陵还想挣扎一下。
“借我用几日总无妨?”智弘继续道。
“我……”
“咳咳!”智渊突然咳嗽两声,打断两人的对话,“阿陵,且来搀扶。”
“诺。”智陵快步走上前,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更加绷紧了神经。相比叔父,大父更难搪塞,他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老矣,不比早年。”智渊走进府门,慢步穿过庭院,不断发出感慨。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明,点到即可。
智陵闷头向前走,很想装傻充愣,奈何现实不允许。
“大父,此剑请您品鉴。”虽有不舍,他还是解下佩剑,呈到智渊面前。
“阿陵孝顺。”智渊握住剑柄,脊背瞬间挺直,再不见半分老态,“我留两日,仍归你手。”
说话间,智渊拔出剑身,刺向廊下木柱。
仅一击,剑尖便没入柱身,深达数寸,远胜过家中藏剑。
“好剑!”智渊收回手,凝视完好无损的剑刃,眼中异彩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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