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撤,穷寇莫追。”
楚军渐远,松阳君命令停止追击。
甲士重新列阵,军仆开始清扫战场。整个过程中,邳城内一片死寂,战鼓声消失无踪,只剩下沉默和绝望。
“公子言,围邳城,楚必救援。援兵至,则战事风闻天下。楚行恶事,奏疏递送上京,天子置之不理。越有悲情,誓要争一个公道!”
松阳君声音激越,越甲齐声高喝。
声音传入城内,守城的楚军终于明白,越军的目的不是攻入邳城,而是以城为饵,使楚落入陷阱。
“公子煜!”
县大夫胸前缠绕布巾,献血透出伤口,在布巾上洇出暗痕。
他握拳捶向墙壁,望向城外的大军,对公子煜痛恨不已,却也生出万分忌惮。
“此人阴险毒辣,行事不择手段,必为公子大敌!”
大军清理战场时,一只信鸟飞过越国边境,振翅划过长空,在地面投下暗影。
信鸟之后,数骑快马超尘逐电,马上骑士背负林珩亲笔国书,向禹州方向飞驰而去。
邳城战事如火如荼。
继鹄奔之后,陆续有三支援军抵达。
牟城援军被松阳君击退,县大夫甘庆侥幸未死,弃车上马奔逃数十里。另外两支队伍遇见溃兵,知晓城下情况,领兵的氏族下令停止前进,选择就地扎营。各自派斥候往城下打探,没有莽撞冒进。
“军情如火,需书信公子增派大军。”
“越非谋邳城,意在蔑楚。战不善,应早作打算。”
大帐内,甘究和屠岩碰头商议,决定暂不近邳城,避免与松阳君交兵。派飞骑送信公子项,等待下一步命令。
两人定策时,甘庆坐在一旁,样子闷闷不乐。
他自牟城出兵,先两人一步驰援邳城,结果败于松阳君之手。侥幸保住性命,未如鹄奔一样死在战场,首级还被悬上旗杆,也是颜面大损,身边只剩下百余人,被越军追杀,一路上丢盔弃甲,闹得灰头土脸。
遇上甘究的军队,越军不敌退去,他才终得以脱身。劫后余生,来不及感激,就被对方劈头盖脸一顿痛骂。
“若非看在同族的份上,如你这般冒进,实应予以严惩!”
甘氏家族显赫,是楚国数一数二的大氏族。两人同为嫡支郎君,年龄相仿,官职爵位相当,名声却是天差地别。
甘究文武双全,身上战功赫赫,被众人交口称赞。
甘庆年少被对方压一头,及冠后蒙家族荫蔽得授官爵,赴任后一直不服气,总想做出一番成绩,誓要一鸣惊人。
邳城被围的消息传来,他顿时摩拳擦掌,认为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
立功心切,他连夜点兵出发,一路追风逐电,先甘究一步抵达战场,速度仅次于鹄奔。
也因走得太急,与奔逃的败兵失之交臂。
等他看到城下的图腾旗,认出旗上悬挂的首级,越军已经敲响战鼓吹起号角,如猛虎下山一般直扑而来。
回想起当时情形,甘庆心有余悸,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脸色隐隐发白。毫厘之差,他就要命丧箭下。多亏身上的铁甲,方才能保住性命,只留下几道不致命的伤口。
甘庆沉浸在回忆中,没留意帐内变化。等他回过神来,甘究和屠岩已经结束交谈,后者不打算久留,正起身告辞,准备返回营地。
“慢走。”
“君请留步。”
甘究起身相送,见甘庆没有任何反应,不禁皱了下眉,借侧身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肩上传来压力,甘庆立刻站起身,随甘究一同送屠岩走出大帐。
月黑风高,不见一点星光。
天空聚起乌云,预示又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屠岩快步走出营地,登上停在门前的战车。回首望向火光通明的营地,目光微闪,旋即收回视线,口中道:“归营。”
军仆挥动缰绳,马蹄声响起,甲士护卫车辆前行,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营内的甲士推出拒马,熟练地挡在门前。其后严守营门,轮换进行巡逻。
大帐中,甘究与甘庆对面落座,见后者样子颓废,好似一蹶不振,不由得心中恼火,很是怒其不争。
“松阳君刚毅勇猛,年少即上战场,受两代越侯重用,战功在越室中数一数二。你败于他手实属寻常,若因此萎靡不振,愧对家族教养,有负甘氏之名。”
相比之前的痛骂,甘究的口气称得上温和。
纵使如此,依旧让甘庆面红耳赤,羞惭得无地自容。
“我知你的心思。”甘究决定一次说分明,免得甘庆再犯蠢,不小心拖累家族,“想立功无错,大丈夫立世焉能没有抱负。但行事不能莽撞,更不能轻敌。需知刀剑无眼,今日侥幸脱身,下次未必再有好运。越国强大,非是周边小国能比,不容随意碾压。父亲和几位叔父征战沙场,遇到松阳君也会谨慎行事,不会犯下这般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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