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田齐以蜀国公子的身份陪坐右班末尾,正好奇地看向帐外,同蕲君的视线不期而遇。
面对此情此景,蕲君莫名有些紧张。迅速整理衣冠,确认没有任何不妥之处,才迈步进入帐内。
“小国之人参见君侯。蒙君侯不弃,邀吾至丰地,吾不胜感激。特备牛羊鹿千余献上,望君侯笑纳。”
蕲君很能放下身段,双手交叠长揖至地。
有这番铺垫,他的举动完全能归为“感激”,在礼仪上无可指摘,任谁都挑不出错来。
这一幕落入众人眼中,后伯和朱伯坐立难安。想起受许伯鼓动刺探晋君,两人后悔不已,恨不能时光倒流。
许伯打量着蕲国国君,眸光微闪,表情始终不变,看不出任何端倪。
衣袂摩擦声传来,在众人的注视下,林珩起身离席,亲自扶起蕲君,把住对方手臂,笑道:“蕲路途遥远,君能至,吾甚悦。”
“君侯恩重,纵千山万水,吾也要插翅赶来!”蕲国国君情真意切,却让在场众人头皮发麻。
久不闻边陲小国,不见小国之君,不承想是此等作风。
左右逢源,舌灿莲花算什么,这样的才是高手。
真诚面前,谄媚也变得合情合理。
从上京到肃州,再到丰地,林珩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的国君、公子和氏族数不胜数,如蕲君这般还是首次遇见。
对方太过于真诚,说话时双眼发亮,明知有做戏的成分也是一派坦然。比起老奸巨猾,这样的人更难招架。
“君请坐。”
林珩命人设座,转身回到上首。
蕲国国君乐呵呵在位置上坐下,扫一眼身侧的朱国国君,咧嘴现出一个爽朗的笑,牙齿雪白,白得亮眼。
“请蔡侯。”
参与会盟的人员齐聚,接下来就要祭祀。
在祭祀之前,林珩还有一件事要做,当着诸侯的面问罪蔡侯,将遇刺一事大白于天下,助蔡欢掌权。
命令传达下去,蔡侯被拖入帐内。
陶荣走在他身旁,腰悬宝剑手持符节,始终目不斜视,稳如泰山。
“参见君上。”站定在大帐中央,陶荣叠手下拜。
“起。”
“谢君上。”陶荣直起身,面向林珩,朗声道,“臣奉命至蔡,质询刺客一事。不料遭蔡侯扣押,公子原兵至青州方得以脱身。”
此言既出,大帐内骤然寂静,落针可闻。
无人开口出声,连蕲君都收起轻松的神色,表情一派肃然。
林珩看向蔡侯,眸底凝聚冷色,声音未见起伏,却透出无尽的森然:“昔蔡国入贡,舞乐宴上行刺寡人。我遣使入蔡,专为查清此事。蔡君不究实情,反扣押晋使,视晋如无物,无礼之极。今日当面,寡人问蔡君,究竟意欲何为?”
一番话有理有据,掷地有声。
蔡侯缓慢抬起头,撞上林珩的视线,似被刀锋抵住,冷意自脊椎攀升,刹那蹿至四肢百骸。
西境国君齐聚晋侯大帐,自晋烈公薨,数十年未见此盛景。
众目睽睽之下,林珩质问蔡侯,义正言辞,有理有据,令其惊惶失色,张口却无法反驳。
蔡侯举目张望,看清在座诸侯,遇见的都是目光躲闪。心知无人会出言相帮,不禁心生绝望。
不,不能承认!
濒临绝境,脚下就是万丈悬崖,眼见进退无路,蔡侯反倒冷静下来。
他抬头看向林珩,狠狠一咬牙,张口否认刺杀,坚持死士是蔡欢所派,郑地出身就是证据。
“蔡欢入贡,刺客乃她所藏。郑侯亡国,蔡欢对晋恨之入骨,也恨寡人不派兵相助,故设计行刺君侯。事成大仇得报,事不成罪及蔡,使两国交恶。妇人心歹毒,无所不用其极,君侯万勿听信其言!”
蔡侯声音沙哑,神情痛悔。不知实情很容易受到蒙蔽,对他产生同情。
国君们表现各异,有人面不改色,有人不屑一顾,也有人略微动容。但自始至终无一人开口,显然不愿为他得罪晋侯。
蔡侯的下场显而易见,何必为他徒惹麻烦?
小国诸侯擅长左右摇摆,习惯于明哲保身。哪怕蔡侯说出花来,一样拉不到盟友,更无法改变事情结果。
眼见哭诉无用,蔡侯心下暗恨,继续将污水泼向蔡欢,直言自己也是受到蒙蔽和欺骗。
“吾不察其用心,后悔万分。幸君侯安然无恙,否则难辞其咎!”
蔡侯巧舌如簧,不惜黑白颠倒,只为能摆脱罪名。
可惜林珩不为所动。
见他还要继续说下去,林珩变得不耐烦,当场出言打断:“既与刺杀毫无瓜葛,为何扣押晋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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