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两声脆响,箭匣扣上弩身。
林珩平举强弩,弩锋正对智渊。只需扳动手指就能释放弩矢,当场取走他的性命。
看到这一幕,智弘不禁捏了一把冷汗。智陵和智泽脸色骤变,控制不住开口:“君上!”
反观智渊,直视林珩面不改色,泰山压于顶仍能方寸不乱,从容自若。
“智卿,事交于你,何如?”林珩语气温和,漆黑的双眸仿如深渊,窥不出丝毫情绪。
“君上信任,智氏束手听命。”智渊叠手下拜,神情肃然。
“有外大父此言,寡人高枕无忧。”林珩放下手中的弩,起身绕过桌案,亲自扶起智渊。脸上笑容温和,半点不见之前的森冷。
他的视线扫过智弘,又落在智陵和智泽身上,笑着说道:“外兄受惊了。”
“臣不敢。”智陵和智泽连忙俯身。
智渊看向两个孙子,隐隐皱了下眉。同智弘对视一眼,目光又转回到林珩身上,赞赏和忌惮交加,情绪异常复杂。
多智近妖。
在氏族之中,智陵和智泽称得上英才。在国君面前,两人就相形见绌,才智心性都难以企及,还需更多磨炼。
“天色不早,雨大风急,外大父早些归家。”林珩笑道。
“谢君上关怀。”智渊叠手再拜,起身后离开大殿。
智弘三人紧随在后,一路行至丹陛下,忽见前方身影停住。
“父亲?”
“大鹏展翅,一息鹏程万里。蛟龙出水,倏忽间踏云天际。饕餮之腹无底,张口能吞日月。英主降世,晋必重现烈公盛世,霸天下!”智渊站在雨中,任凭雨水打在脸上,发出一阵畅快的朗笑。
笑声穿过雨幕,融入雷鸣声中。
智渊一念豁达,脚步变得轻快。智弘三人跟在他身后,心中似有所悟,此时不便开口,唯有快步跟上智渊,一路向宫门行去。
在四人身后,身着彩裙的婢女进入殿内,重新点燃香炉,为灯盘注满灯油。
清香飘散,林珩迈步行至殿前,单手覆上半开的门扉,仰望黑暗的天空,眸底氤氲的暗色比乌云更浓。
马桂守在殿外,垂手默然不语。
林珩站了片刻,暴躁的情绪逐渐平缓。他想起被带入宫的蔡国大夫,对马桂说道:“带卢成前来。”
“诺。”
“欢夫人也一并带来。”
听闻此言,马桂愣了一下,却未追根究底,应诺后转身离去。
他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林珩转身返回殿内,在屏风前落座,重新展开案上的竹简,细读上面的文字,良久陷入沉思。
婚盟,结两国之好。
这是齐侯的主意,还是公子弼?
瓢泼大雨中,马塘驾车出现在城门下,迎上公子弦一行。
遵照林珩的吩咐,马塘当场亮明身份,引齐人前往驿坊:“暂请安置。”
队伍穿城而过,马蹄声响彻长街。
不多时,两辆马车先后停在馆舍前,护卫在门前下马。
馆舍主事听到动静,连忙吩咐奴仆清扫房间,自己在门前等候,态度十分恭敬。
天色昏暗,奴仆点燃提灯,灯罩能挡住雨水,确保灯光不灭。
车厢门推开,身着布袍的门客率先下车。四旬左右的年纪,颌下一缕长髯,昂藏俊朗,左手时刻按住佩剑,一双眼精光四射。
门客之后是一名青年,峨冠博带,青衣长剑。挺拔雅致有兰桂之色,姱容姝丽,气质温润好似美玉。
公子弦步下车辕,站定在台阶前,浅笑对马塘说道:“请上禀晋君,期能早见君侯。”
“仆定禀告君上。”
“劳烦。”
公子弦有礼致谢,旋即提步登上台阶,走入馆舍之中。
目送他的背影,马塘眸光微闪,简短吩咐主事两句,转身登上马车,令马奴速行。
“速归。”
“诺。”
马奴挥动缰绳,驽马撒开四蹄,宽大的车轮压过路面,飞溅起大片水花。
雷声轰鸣,马车穿过大片雨幕,向晋侯宫疾驰而去。
雨越下越大,天色昏暗,相隔数米看不清人影。
马车一路疾行,在雨中返回晋侯宫,停靠在宫门前。
车门推开,马塘走出车厢,步下车辕。皮制的履底踏上青石路,不小心踩中水洼,溅起的积水打湿长袍下摆,留下一串湿痕。
宫奴迅速撑开伞,罩上马塘头顶。
雨珠噼里啪啦砸向伞面,沿着伞缘滑落,垂挂成晶莹的水帘。
小奴穿着宽大的蓑衣,有些费力的爬下车,模样稍显笨拙。落地时脚底打滑,幸亏被身旁的宫奴拉住才没有当场摔倒。
“小心些。”马塘接过宫奴手中的伞,迈步走入宫门。行出数步听到声响,见小奴狼狈跟在身后,他无奈地叹息一声,唤来一名侍人,“带他去更衣,不必近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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